江湖在他叔父第不知道多少次动手打他的时候突然反抗，抓着叔父的头磕到电视机拐角，机毁人亡——那时候电视机比人值钱多了，他叔父头上流着血也不忘去查看电视机破碎的屏幕是否有修补的可能，江湖知道自己闯祸了，这下他叔父得把他往死里打，还要用烟头烫他，于是他突然庄重地做出了一个重要决定，趁那老男人不备便抓起桌上的钱包就跑下了楼。暴戾的男人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也慌忙追出去，但是江湖跑得太快了，他看着那小流氓的背影只能跺脚怒吼道：

“你他妈的滚出去就别再回来！”

“你以为我想回吗！傻屌王八！”江湖不忘回头骂道。他从来不是服输的人，当然记得骂回去，并且为自己的脱逃地狱般的生活感到兴奋不已，现在世界是他的了，他不用怕任何像他叔父这样的离异之后心理变得扭曲变态的男人的毒打，只需要考虑自己的感受就行了，反正他当时就是这么想的。

而那已经是三四年前的事情了。

江湖想到自己当时刚逃出家的第二天就是自己生日，于是拿着偷来的叔父的钱包去街上大吃大喝了一顿，还给自己买了件印着米老鼠的盗版夹克。今天刚好是他逃出家的四周年纪念，也就是说明天就是自己的生日，他尚未成年，但又急切地期待自己赶紧成年，但是想到成年后也不过是现在这副沿街乞讨到处小偷小摸聊以度日的死样子，就觉得不如躺到大街上让车来碾，下辈子重新投胎当头猪，就算要被人宰了吃也在被杀之前有过一段美美的幸福生活，但江湖什么都没有，他爸妈死了以后他被叔父收养，就连猪都不如，狗都不正眼看他。他看街上有些穿貂皮的女人牵着也穿着衣服和小鞋子的狗走来走去，就觉得人不如狗是真的，他好恨那些狗东西，像上去把那穿衣服的小狗的四条狗腿都卸下来扔到垃圾桶。

江湖看了看青灰的天空想，不如等等零点，然后四仰八叉地躺到大马路上等一辆倒霉的车过来碾他。生辰和忌日都是一天，人生也算另种圆满。然后他就真的这么干了，结果一辆唱着洗澡歌的绿头垃圾车过来，没看见这个寻死的少年，就直接把垃圾一股脑儿倒在他身上，江湖被熏得臭烘烘的，被迫爬起来追着垃圾车一路骂娘，然后祸不单行，后面追上一辆洒水车把他整个儿浇了个透，身上那些垃圾味儿也变得更馊，江湖看着那两车一前一后地开走，突然觉得死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江湖找一个公共厕所去洗他夹克上的污渍，男厕所那边烟味儿刺鼻，让他条件反射般地想到他的叔父，厌恶地关上水龙头准备走开的时候，里面出来几个染发的高个男生，勾肩搭背地，看见江湖就喊住他道：

“噢哟，这不是那个打架可凶可凶的漂亮妹妹吗？”

江湖停下，回头，看见是以前他以前四处流浪的时候招惹过的一个小帮派，领头那个壮实的男孩胡非豁一颗门牙，那是江湖被揍急了给他硬掰下来的。

江湖想，死没死成，又遇上冤家，真他妈操蛋。

“哦，你们还不知道吧？这小东西，又矮又挫，打架贼他妈垃圾，但是可爱被人抓着揍了，知道自己是个垃圾还喜欢挑衅，老被我们胡哥揍得鼻青脸肿的。”揽着胡非的一个男孩子指着江湖嘲笑道。

江湖冷笑说：“我也不是老挨揍的，你看看胡非那破了相的牙就知道我也不是吃屎长大的。”

胡非被戳到痛处，失了男子汉的尊严，脸上已然是挂不住。他本来今天懒得理江湖这小子的，但是看江湖一脸傲娇的样子，他就又忍不住想要把他往死里揍。

江湖道：“别他妈瞪着我啦，跟个傻缺似的，鸡巴毛都没长全装什么大尾巴狼呢，以为自己多牛逼似的，搞笑。”

胡非冲上去就给了他一拳。

江湖没能打得过胡非团队里的任何一个人，在所有人眼里他最弱小，还最能逞能。他没能成功掰下胡非的第二课门牙，胡非他们也没能抢走他的盗版米奇夹克。江湖虽然被揍得像个猪头一样，但是那些人上来扒他的衣服裤子的时候他在那儿各种撕咬踢打，跟疯了一样护着他的夹克，于是那些人只扒了他的外裤和内裤扔到厕所里冲掉，然后吹着口哨一溜儿大笑着跑了。

江湖在那儿咬牙咒骂胡非，捂着自己赤裸的下体钻到没什么人来往的乌漆嘛黑的小巷子里蜷缩着，想着寒冷的夜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过去，他的鸡都要被冻掉了，真他妈的烦人。身上没有特别痛的感觉，好像是已经习惯了，江湖在那儿不知道下一步是该死还是赖活着。但是想了很多发现自己下一步应该先是找条裤子穿，他可不想裸着死在大马路上，到时候人们还会对他的鸡各种指指点点点评一番，他想想都觉得可怕，要死的感觉，至少也得穿条内裤再死。这么想着，他恍惚中觉得巷子里走来什么人，他的直觉告诉他这是来给他送裤子的人。

虽然巷子里黑乎乎的，但是江湖大概从对方的轮廓里看出那是个大肚子的油腻男人，走路颤颤巍巍，一身酒气，妈的，居然是个酒鬼。江湖本能地想要躲开，他刚被揍了一顿现在可没力气再跟一个酒鬼对峙。结果那人却上来拽着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