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着了,北定王才如约而至。
自从北定王回京,守约的状态总是不太好。
他踏入尘封已久的景苑。
院里摆放着武器架,一排排兵器泛着冷光,一如当年。
原本一个曲径通幽的雅致小园林,因为某人想要练武的一句话,被修整得光秃秃,好似一卷古画被剥落的残缺空白。
守约抬头看向中央唯一的高木。
郁郁葱葱的绿叶铺满整个树冠,一个懒惫少年无视满院的急切呼唤声,躲在树杈上睡大觉。仆从寻到夕阳西下,慌了心神,只好去找太子殿下。
晚霞烧红半边天,树叶簌簌作响,他一抬头,便看到少年伸了伸懒腰,跃入他的怀抱。
“哥哥,我好饿,今天的功课可以不做吗?”少年扁着嘴,窥觑他的神色,像一只犯错心虚的小狗。
一阵寒风卷过,枯黄的叶风中飘摇,跌落在守约肩头。
怀里狡黠的少年不见了,满冠的绿意化为枯枝。
守约怔然,吩咐道:“把院子里还能用的东西收拾收拾给北定王府送去。”
侍卫欲言又止。
“这三年里一直给他做的衣服马具什么的也都送过去,东宫没地方放也留不下。”
过了半天,侍卫硬着头皮回禀:
“主子,小殿下把东西都退回来了,说主子看着心烦可以全烧了玩……”
不久又传来风言风语,说北定王时常去护城河上游船听曲狎妓。我打趣折意看男人眼光太差,没想到北定王竟是这般落拓不羁。
折意忿然,辩驳道:“我找人打听过了!北定王根本看都不看那些妓子一眼,回回都是妓子们在里间吹拉弹唱,他和下属待在外间。”
哪有这么奇怪的男人,邀了美貌妓子却晾在一边只听曲儿,来给春楼捐银子的不成?
折意见我不信,气急败坏道:“我还问了,妓子里有胆大包天的违命到外间勾引他,你猜怎么?被他手下捉住投了河!”
那还真是来赏景听曲的?
“哎!”折意揪着衣服,“也不知道那些说他沉迷女色的风言风语哪里传的!”
(百里玄策:我自己传的,怎样?)
迎春宴本来我要去的,守约却以偶染风寒为名替我辞了,大概是为了不让我和北定王碰面罢。
我和他素未谋面,无冤无仇,他为何要杀我?我满腹狐疑,却不敢问。
宴会那天守约回得很晚。半夜东宫门前一阵嘈杂,我准备去接人,正好撞上了家仆簇拥着什么人。
那是个肩宽腿长,极具力量感和侵略性的年轻人,张扬的红发和艳丽的容貌,让人不想认出都难……
是北定王。
我吓得转身想逃,腿却定在了地上。
他毫不掩饰充满戾气地扫了我一眼,眼里充满敌意和厌恶,并不行礼,大步走向守约的卧房。
我带来的丫鬟嬷嬷皆又惧又怒,东宫的仆从似乎都习以为常,大管事向我投来满是歉意的安抚眼神,又急急忙忙去伺候北定王。
我微微晃神,想起方才看到的北定王怀里的守约,面色潮红,华服凌乱,白发散了满怀,像一株雨打风吹揉乱了的兰花,脆弱得一碰就碎。
仿佛我全然不认识的一个陌生人。原来他也有这个样子吗?
回房路上,我的贴身嬷嬷阴阳怪气道:“这知道的,晓得我们姑娘是东宫的主子,不知道的还以为那北定王才是主子呢,你看看刚才,那帮狗奴才都向着那个外人!”
我忙止住她,命她不要乱说。
我才是那个外人啊!
玄策将守约抱入卧房后,转手将一干仆从关在门外。
守约是真的被折腾惨了,颠簸中竟进入了难得的梦乡,大概因为身上痛楚,一双眉峰时散时聚。
本来玄策的戾气被一场酣畅淋漓的情事安抚了大半,然而怒火又被方才一扫而过的华贵女人挑起。他把守约放到床上,滑出袖中刀,冰冷的刀背划过白皙的睡颜,刀尖悬在心脏上方,陷入柔顺的布料。
恶意如同血脉爬满四肢百骸,烦躁在他的大脑横冲直撞。他混乱地想,为什么自己总不快活,所有人不是在逼他死就是想要他死,从他啼哭声响起就宣告死亡的娘亲、掐住他脖颈的手、装成意外的火灾、馊了的饭、腊月的冷水、横空飞来的箭矢和噩梦般萦绕的低声恶语……像恶心的虫子密密麻麻吞噬他,他出生只有一片黑暗,这些虫子连他的黑暗都要吃掉。
“连你也在逼我。”袖刀划破衣襟,握住刀柄的手在颤抖。
突然守约无意地抬手,打在床角一个隐秘的木匣上。玄策强迫自己分散注意力,从狂乱的杀欲里分出神来,用刀挑开那个木匣。
是一团泛黄脱线的布制品。
真丑。丑得看不出样子。 但玄策知道,是个布老虎。
大概是玄策十二岁那年,守约被派去百越巡查。那种荒蛮之地,一般官员过去都是做做样子,守约却亲身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