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经常来这里吗?”
沈时看着半山寺殿宇的檐角,上面挂着的铜铃在雪中微微晃动:“嗯,心不定的时候会来。”
原来你也有心不定的时候,秦念偷偷想,却想不出这人心不定的时候是什么模样。
沈时看着露出一角的半山寺,心里默然。他不是什么文人雅客,到山上来,不过是他喜欢独处,那年来找定虚大师,心里烦闷无解便自己往山上走了几步,却发现到了山上,一切声音都消失,他也静得像一棵树,清冽的松香倒比大雄宝殿前的那支檀香更能让他心定。
于是他时常独自来这里,有时候一呆就是一天,再回去,整个人又能沉稳许多。
秦念深呼吸,山中空气沁凉,整个人的确清爽许多,来之前那些烦闷也被脚底的落叶覆盖,与他之间发生的那些事仿佛一场梦一般不真实。
她笑笑,不再想,抬头看这半山景色,又指给他看:“那几棵,好像圣诞树啊。”
沈时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那是白杄,云杉的一种,它的松针上有一层白霜,树型也很漂亮,远看过去的确很像圣诞树。”
“它的松果看起来好大。”
“嗯,它的松果偏长,倒挂在树上,和别的松树不太一样。”
沈时说着向身后看了一眼:“我们身后的也是白杄,旁边绿色的是青杄。”
秦念也跟着看过去,干脆起身走到树旁,看了一会笑出来:“青杄的松果好像一朵花,这样花和果实都有了,像是在偷懒。”
沈时看着她不说话,她在雪中仰头站着,发顶落着雪花,又化成小小的水珠,她看松树的眼神那样赤诚,又俏皮,再想起与她之间发生的那些事,竟也觉得同一场大梦般不切实际。
两个她,又是一个她 ,手指动了动,想伸手触碰,却又站定忍住。她在他的目光里,已是不可多得,他不能由着性子来。
秦念蹲下身来,在落叶里扒拉了一会儿,捡起几只松果,又像是发现了什么:“这是什么?”
沈时突然回过神,秦念已经拿了半截手腕粗的树枝给他看:“好像有人偷偷砍树。”
他过去拿走那半截树枝:“我砍的。”
秦念一脸问号:主人,你这是破坏林木,要被抓起来的。
沈时也蹲下来,在落叶堆里扒拉几下,好几截树枝在叶子下面被盖着。
秦念问号更多:你确定这样没问题吗?
“工作总有压力大的时候,它的味道能让我安心一些,便选了一些粗一点的枝干,回去磨成屑。新鲜的枝干水分太足,所以要提前砍掉,在这里多晒几天太阳,等水分没有了,磨成屑以后才能点燃。”
怪不得只要有他在的地方总会有松香的味道。
秦念握着松果不说话,他静静地把自己的习惯说给她听,像是一种袒露,却并不觉得有任何不妥,他缓慢地说,她静静地听,山中无人,唯有薄雪,和那一片能让他心安的白杄树。
沈时把几块松木放到坐着的石头上,秦念小声问:“我可以也拿走一块吗?”
“想要的话,可以等我磨成屑以后再给你。”
秦念摇摇头:“只要一小块放着就好啦。”
沈时没多想,只点点头:“好。”
雪下得大了些,她头顶有不少雪花,走到他身边的时候,沈时下意识抬手拍了拍她发顶的雪花,秦念一愣,抬头看着他笑开。
“您身上也有,不过我够不着。”
沈时手一顿,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算了,这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人家姑娘都没扭捏,自己处处敏感倒显得小气又此地无银。
给她拍干净身上的雪花,又拍了拍自己的:“冷的话我们回去?”
秦念摇摇头:“不想回去,我现在有点理解您为什么喜欢在这里了。”
沈时看着她小心翼翼地坐下来,心里一动,手指悄悄握紧。
“虽说心静则万物为之所止,可是人不可能永远有这样平和的内驱力,环境对人的影响总是最大的,我们活在怎样的环境里,就很容易长成怎样的人。您生活的环境安静又严谨,所以您也是这样。比如下面那座寺庙,里面的小和尚或许也会顽皮,但总会比世俗的孩子多一点佛性和定力。心烦意乱的时候,也只有自己更习惯的环境才能让自己心里安稳下来,这里安静,却也有生机,自然也能让人安静,又重新充满希望。”
“而且,在这里呆着,感觉自己不再是自己,像一个游离在世外的旁观者,我原来的那些事情,好像也变得和我没有关系,至少,现在不用想。”
她朝他笑了笑,说得平和,丝毫没有打扰山中落雪的景致,灵动清透,倒是很合时宜。
雪越下越大,空气也越来越冷,沈时却觉得一颗心脏暖意融融,雪下在心里,她捂热你的心尖儿,化成一滩水,和身体里的血液融在一起。
他看了许久,终是开口:“以后,可以常来。”
秦念点点头,看着远处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