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好眠。

第二天睁开眼，俞楚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宋云钧。他迟钝的大脑开始思考——虽然缓慢，但到底是在思考。

这场意外发生前，他一直将宋云钧视为朋友。

唯一的朋友。

他从前人缘不错，结识的却只有点头之交。因为父亲和弟弟不喜欢他交朋友。他们总是说：“家里人都没照顾好，去外面交什么朋友？”

俞楚从小听着这样的话长大，也没觉得哪里不对。他的确应该对家里人更好。弟弟既是他的手足，也是他的朋友。他一心一意对弟弟好，后来遇到邹娅，也一心一意对邹娅好。他没有想过，也不敢想象自己赤诚对待的弟弟和女友竟会联起手来背叛他。

一瞬间他众叛亲离，几乎找不到出路。于是选择了轻生。

宋云钧拯救了他。

虽然说宋云钧是他唯一的朋友，但在家人潜移默化的影响下，俞楚始终认为朋友比不上家人。于是弟弟和宋云钧闹矛盾时他总是拉偏架，弟弟不喜欢他和宋云钧走得过近，他就有意识地远离宋云钧。哪怕明知这会让宋云钧受伤。

就连意外发生时宋云钧远在A国，也是因为弟弟和宋云钧的矛盾闹得太大，宋云钧负气出走。可一回来，宋云钧就救了他。不止救了他，更精心照料，事事亲力亲为，毫无怨言。比俞楚照料宋云钧那时细心百倍。

俞楚只有宋云钧一个朋友，没有对比，但有常识。

常识告诉他一个人就算对朋友再掏心掏肺，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自己没吃饭，先关注俞楚饿不饿；自己的房子，让俞楚住主卧。

俞楚迟钝，不代表失忆。他清楚的记得宋云钧见到他的第一句话。

“我们去开房吧。”

如果宋云钧仍抱有这样的心思，俞楚觉得也无不可。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没有“俞家大少爷”这个名号，没有“俞总”这个曾经光彩熠熠的招牌。曾经的未婚妻和弟弟喜结良缘，弟弟和父亲指责他一个私生子妄想太多。

他现在唯一拥有的，只有这个畸形的身体。如果这样拿不出手的东西能够用来报答宋云钧，如果宋云钧愿意要这副模样不堪的身子，那代表他至少还有一点价值——一点微不足道而又污秽下流的价值。

“楚楚，怎么在发呆？”

宋云钧轻柔的声音传来，唤回了俞楚神游的思维。他看向宋云钧的眼睛，却只看到一片清正，一瞬间又为自己对他的揣测感到羞愧。

也许宋云钧对他根本就没有那种想法。

——宋云钧当然有。

他看着俞楚有些茫然的可爱表情，奇妙的酸胀感几乎要撑裂心脏。他多想亲一亲、抱一抱俞楚，却只能恪守朋友界限，默默忍耐自己的欲望。

“楚楚，起床刷牙吃饭了。”他伸出手，轻轻碰了碰俞楚微凉的面颊。心中为这轻微的触碰窃喜不已。

“嗯。好。”俞楚有些迟钝地掀开被子下床、刷牙、换衣服。他做这些事的时候宋云钧始终站在一边，除了换衣服时会稍稍避开，其余时间都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俞楚。俞楚一开始还有些难为情，但温水煮青蛙，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就像“楚楚”这个小名。

记忆中，爸爸去世后，这个小名已经十几年没有被叫过了。宋云钧以帮助俞楚重建亲密关系为借口强行这么叫他。俞楚从没说过，可每当宋云钧这么叫他的时候，他的心总会泛起轻微的涟漪。好像又回到七岁以前的时光，回到有爸爸珍爱的童年时代。

他好像也被宋云钧珍爱着，可这更像是错觉。

宋云钧领着俞楚吃完早餐，又轻声问道：“楚楚，想不想出门？”

毫不意外地，俞楚摇头拒绝了。

那件事发生后，俞楚变得极为惧怕旁人的目光，自然而然的，也极为抗拒和外界交流。这也是宋云钧不远万里带俞楚来A国的原因。留在C国，他根本无法踏出房门半步。

可就算身处异国他乡，阴影也一时无法从俞楚心中抹去。宋云钧对此早有心理准备。

“那我们看电影好不好？”

只要不出门，做什么都好。俞楚点了点头。

宋云钧带着俞楚来到地下室的放映厅，挑了部喜剧电影让俞楚看。自己则拿着电脑办公。

过去他接手宋氏是为了能够和俞楚并肩，现在经营宋氏则是为了能娇养俞楚，成为他坚实的后盾。

光幕中不断传来说笑声，宋云钧时不时抬头看一眼俞楚，正好撞上俞楚看向他的目光。

“楚楚，”宋云钧放下公务，“怎么了？”

俞楚偷看被抓包，有些慌乱地偏转头望向屏幕。

“不……没、没什么。”

宋云钧干脆将笔记本合上放到一旁，身体向俞楚靠近：“什么都可以对我说，楚楚。我想知道你的一切想法。”

俞楚低下头，羞红了脸。他不可能告诉宋云钧自己在想他究竟对自己有没有……那种想法。如果没有，是不是……嫌弃他是双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