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敬磊的人生成长轨迹,自由又野蛮,像是废弃的工厂边角处滋生的细菌,汲取一切能够吸收的营养,好坏都收。
无人引导,无人规劝,任由他肆意生长。
他生活在钢铁铸造的超现代化城市景都里,却一直藏在阴影之下,躲在秩序照顾不到的地方,过着险象环生朝不保夕的日子。
他不清楚自己有没有父母,有没有家。
或者说,他也不知道他这样的算不算孤儿。
若是说家是一座简简单单的房子,一个用来遮风避雨的混泥土死物,死物里面拘着几个互相有血缘关系的人。
大家沉默以对,相看无言,天亮道别,天黑再见,静默的窒息弥漫在狭小的空间里,仿若潮水一般淹没所有人。
如果这样界定,那么,陈敬磊是有家的。
陈敬磊的生身父母早亡,据说是在陈敬磊三岁时就撒手人寰,撇下陈敬磊一个人了,至于他俩是是如何亡故的,是个怎样的人,几方亲戚有不一样的说法。
收了保险公司10万赔偿金的舅舅舅妈,坚称陈敬磊的父母是在公司组织的旅游路途中,乘坐大巴车司机毒|驾并且疲劳驾驶,歪歪斜斜的把大巴车开在崎岖的山路上。
迎面撞上转弯的死角,大巴车整个翻了过来,汽油从油箱里泄出来,淌了满地,火势凶猛。
大巴车里加上司机几十口人全部丧命当场,无一活口。
陈敬磊只有几分信这个说法,他对于常年开着大巴车的司机竟然会毒|驾着去走山路存疑,没有这么脑残这么愚蠢这么傻逼的人吧。
而老态龙钟的姥姥则是呛着苍老沙哑的声线,先不停的咒骂陈敬磊父亲,再扼腕叹息一番陈敬磊母亲。
姥姥的口中,陈敬磊的母亲是这世界上最好的女儿,单纯善良,孝顺懂事。
在花一般懵懂青涩的年纪被心存恶意的陈敬磊父亲欺骗,罔顾长辈的劝阻强行嫁给心术不正的野男人,为了野男人连亲妈都不要跑到一千公里外的地方去私奔。
如此拎不清让老天都看不下眼,降下天罚,生生劈死了勾引良家姑娘的陈敬磊父亲,又顺带解决了不顾纲常不守孝道的不孝女陈敬磊的母亲。
陈敬磊对姥姥这个说法从来没信过,太扯了,什么天罚,什么劈死了,非常封建迷信,而她对于俩人的评价又带着强烈的个人情绪色彩。
并且,以他对他姥姥的观察,姥姥时时刻刻令人发指的介入已经四十来岁的舅舅的生活,无孔不入,事事都要以她的意见为准来操控舅舅的一言一行。
陈敬磊推测,母亲在世时,很有可能姥姥也是这么密不透风的精神折磨着母亲。
所谓她嘴里的私奔,说不定是逃跑。
第三种说法来自陈敬磊的大伯,大伯拿走了陈敬磊父母名下的唯一的一套小平房,名义是抵消陈敬磊的抚养费。
大伯这么做合不合法,大家不清楚,房子是不是该归他,没人懂,他养陈敬磊的钱有没有一套房子这么多,说不清。
总之他是直接把房子占走,理直气壮的宣布是他的。
大伯说陈敬磊父亲容貌出众,年轻有为,前途一片光明,本来,他有着大好的未来等着他,要是早点想开娶个小领导女儿,早就一飞冲天带着全家飞黄腾达了。
可惜,这么个英年才俊折在陈敬磊母亲这个心如蛇蝎的毒妇人手上,陈敬磊母亲家贫,上有一个事事作妖的老娘,下有不省心好吃懒做无所事事的弟弟。
碰上陈敬磊父亲这样的潜力股就死也不撒手,山盟海誓哄的陈敬磊父亲晕头转向非她不娶。 结了婚后还不老实,撺掇着俩人抛下亲人去别的地方发展,结果,出了意外死在了途中。
母家这边骂父亲,父家这边骂母亲,对方的嘴里彼此都不是好货色,恨不得用上天底下最脏最烂最难听的词汇去形容,仿佛大家不是亲家,是仇人。
可笑的是,即使撕破脸皮到如此程度,大家却要迫于无奈,迫于贫穷,迫于没钱搬走,煎熬着住在同一个屋檐下。
三方的信息汇在一起,有可能这是一个珠联璧合的结合,也有可能这是一个全员恶人的搭配。
管他们是珠联璧合还是全员恶人,于陈敬磊的意义都不大。
人都死了,计较这些有什么用。
陈敬磊脑海里根本都没有父母的概念,这俩个人是经常存在于别人口中已经死去的人,于陈敬磊而言,不过是两个耳熟的名字。
至于这俩个人的品行,是好,还是坏,就像一阵轻风,刮到陈敬磊脸上,就只是刮到脸上,轻飘飘的,不会留下痕迹。
半辈子打光棍的大伯,姥姥,舅舅,舅妈,还有陈敬磊,五个人挤在大伯拿走的小平房里,不到四十平米的空间,住着三代人。
一个卧室,一个客厅,一个厨房,一个卫生间,一个储物间。
大伯住在唯一的卧室里,客厅归姥姥舅舅舅妈三个人,留给陈敬磊可以待着的,是狭小杂乱的储物间。
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