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和玉处理完公务,从书房回卧室,路过花园时察觉有人,脚步一顿往那方向走去。
夜里安静的只能听见虫鸣和低低的风声,吹过挂在两旁的灯笼,火光摇曳。
坐在院子里的人的影子被拉长,宋和玉瞥了一眼,脸上神情松了松,脚步声明显了许多。
坐在那儿的人果然听见动静,回头,“宋大人?”
宋和玉在她对面坐下,问出了她想问的话,“这么晚了在这儿做什么?”
他长眸微眯,“因为白天的事睡不着?”
抓着衣袖的手紧了紧,秦伊蓝咬咬下唇,小心翼翼的侧眸觑他,“有、有一点。”
怎么感觉宋和玉心情很不好?
白日放风筝时,碰见了尹蕴卓,勾起了许多不好的回忆,她睡了一觉噩梦醒来,避开了侍女出来透透气。
宋和玉在心里嗤笑一声,原本打算嘲讽的话却在视线触及她的侧脸时消失的一干二净。
她的长发随意用木簪绾起,几缕碎发不乖顺的在她脸颊旁晃动,白皙的脸颊笼着一层灯笼的暖光,长睫微颤,黑眸中似有千言万语,再一看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沉静的如此刻的天空。
“公主可记得九年前。”
秦伊蓝从情绪中回过神来,侧头看他,“九年前?”
“臣出征前,公主曾经赠臣一块……坠饰。”
纯金子打造的一片不知道什么形状的东西,勉强能称作是坠饰吧。
秦伊蓝思索了半刻,脸不禁红了起来,“咳,那个啊,宋大人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那会儿脑子不知道怎么了,突然想起要送他这么个东西,还死活非要他时时刻刻戴在身上不可,现在想想可真是任性。
宋和玉彼时刚刚丧亲,又要背负父兄的仇恨上战场,本没有那么多时间与她胡闹,但却被她哭的没法子了,最后答应了戴上。
“它救了我一命。”宋和玉说的平淡轻巧,当初却是千钧一发,若不是那块东西为他挡了一箭,他恐怕就没命了,细细回想,总会琢磨出点其他的东西,例如,在那之前,他与庆宁毫无交集。
她是宫里的小霸王公主,他是宫外的纨绔子弟。
但他自始至终,没有同任何人说起过这件事。
秦伊蓝也是头一次听闻这件事,脸上的惊讶不作假,而后便是庆幸,“幸好宋大人无事。”
他能接下照顾她的这单吃力不讨好的“任务”,可能也是想报当时的恩情?
秦伊蓝眨眨眼,不确定的想。
袖中的手指蜷了蜷,宋和玉收回审视的目光,望向别处,“既然睡不着,便去书房练练字,原本的字就丑,如今不仅毫无长进,反倒还倒退了,啧。”
秦伊蓝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猛地抬头看他,脸上写满了“你是魔鬼吗”几个大字,再无怅然之色。
偏偏那人好像没有接收到她质疑、震惊的目光,施施然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恰好我无事,可以看着你写,走吧。”
秦伊蓝:有一句脏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这人难道就是这样对待“恩人”的?分明是恩将仇报!
“不敢耽误宋大人的休息时间,我困的慌先回去睡了。”她笑眯眯的抬头,笑眯眯的站起来,走过宋和玉的时候“不小心”撞了一下他的肩膀,脚下生风似的快步消失在了他的视线里。
手碰了碰被她撞的肩膀,宋和玉站在原地看她消失的方向,忽然朗声笑了。
被这么一闹,秦伊蓝反而没心思去东想西想了,一觉睡到天明。
但另一个人显然睡的没那么好了。
尹蕴卓做了个梦。
梦里他重新走了一遭上辈子的事情,看见了许多不曾知道的事情,亦窥见了他死后的一切。
原来庆宁并非背叛了他,他们夫妻俩早就被人下了慢性毒药,命不久矣,她为了保全尹氏全族人的性命选择演一场戏,毒死了他后没多久自己也因毒药离世,死前安顿好了一切,至死都背着毒死亲夫的罪名,却为了尹氏一族没有分辨半句。
醒来后他已是泪流满面,脑中一会儿浮现的是他们上辈子携手同游的场景,一会儿又是这辈子的庆宁被他伤透了心的破碎泪花,心中如刀割一般的疼。
上天给了他再一次的机会,给了他一次能够与她圆满的机会,可他只顾着满腔的仇恨,漠视她、冷待她,甚至任妾室欺辱她……
为什么?为什么他现在才知道?为什么不让他早一点做这个梦!偏偏要在这种时候,偏偏要在……她已经走了之后。
悲痛之际,却忽然想到白日里瞥见的那个身影。
这辈子的皇后和太子都没有死,皇帝亦没有因为悲痛欲绝而浑噩度日,他知道庆宁死讯后盛怒,将尸体带回了宫里,很快送入了皇陵。
可想想,速度未免太快了,而且自始至终他都没有见过庆宁的……尸体,而且别庄里的人全都死了……
再联系到宋和玉剿匪的日子和回来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