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液可能沸腾吗?那一定很痛苦吧?”
他忽然想起她说的红舞鞋的故事原型,中世纪蔓延的血液病,血液沸腾一定很痛苦吧?
藤美感到那只紧抓着自己的刚硬手臂微微震颤,他的呼吸也一下粗重起来。
但没有停,不能停,她已至极限,几乎是被他挟拖着向上,螺旋回旋的亡命坡道没有尽头,转山,攀天梯,还有没有一线生机到彼岸?
轰开通往天台最后一道门,夜雨夹雪,冷冽狂袭,浇不灭沸腾炽痛的内里,即使早已习惯忍耐疼痛,一种不愿被驯服的东西还是用最狂暴的方式冲击而出,骨骼,肌肉,血液,都正在变化,姜狩的速度骤然降缓。
“姜狩!姜狩!”,惊慌失措,他是不是受伤了?
眼不能视,否则也不能累赘至此,此时哪不明白保安部根本没想留两人活口。
若她死,他们又怎还会维持藤惠的生命?
一切皆是骗局,那日在医院,其实已是与藤惠的诀别。
真正的哀伤渗进心里,念头纷飞掠逝,回忆处处流血,一念六十霎那,一霎那百次生灭,青春热血好快死寂,红尘万丈最终尘埃四散,不算长的人生早早苍衰,只没想过最后会遇见他,在那日突然乍到的夜雨,她从红尘梦中挣扎转醒,又转而投身其中。
明知是陷阱,他为什么还要来?
他只喘了几息,便继续扯着她向前,手掌滚烫,眼前仍是永夜,顶楼天台,周围楼群耸峙高低错落,看不见尽头的钢铁玻璃密林拼命往高空砌筑,让底下成为深不见底的谷壑,前无路,除非化身飞鸟,否则他们还能往哪里去?
回头是岸,但身后已是断垣残壁没有分毫希望的废土。
冰雨于此刻和时间一起进入低速,整片雨幕在空中轻轻一震,原先在两造摆荡的状态,选择归一,淅沥雨滴霎变漫天落雪,轻轻落在他们脸上。
手心蓦地被放开,突如其来就放手了,一句话也没有。
她慌慌站在原地,听见他奔去的足音,短暂的生死与共终于要离别,他走了,没杀她已是仁慈,多走到这一步才弃也没什么不该,但为什么这么疼痛?
此处,即是尽头。
就这样了吧。
楼高八十五,东面紧密但建筑过高,南面视线开阔,太远,北面适宜,较隔壁大楼略高,且楼层落差不大,距离近,天台平整。
不寻常的音波飞速迫近,他浑身感官此时变得极度敏锐,是悬停机,空援来了,保安部果然做足准备,如此阵仗。
回头,望见那双沉默着向外泄漏千言万语的眼睛,害怕,惊慌,悲伤,却还有令人不解的,一丝坦然。
为什么?
他也曾喃喃低问,当时那个孩子没有回答。
为什么骗他?这并无疑,她是与保安部合作的红尘会,一切只是假象只是一场阴谋,而机会是他给的,一个不该有疑问的人有一天忽然升起疑问,进而产生一丝可乘的缝隙,这是他的错误,柳正河不过是掌握了这个缝隙。
那是为什么?为什么他在她们脸上都看见了生命最后一丝无解的气息最终舒缓坦然地被吐出,好像在濒死一刻,心中对一切再没有想要叩问的。
“姜狩”
在被发动机的狂暴震动淹没前,他听见自己的名字溢出她唇边,不是叫唤,不是呼救,更像一声轻叹,似乎在最后的短暂瞬间,自己略过她的意识,若非在这分这秒回望,是看不见的。
名吐出,蹙颜舒张开,黑色长发被风乱扬,半旧的红色大衣红色短靴在白色雪花中,像充满谎言的残破书店中,唯一真实的一幅油画,真正的属于原藤美的痕迹。
还是怕的,对于死亡,对于未知。
脑中轰轰响,周围也轰轰响,咆哮机体蓦地浮上真身,两盏刺目光束让顶楼无所遁形,照灯暴射,网膜印上上久违闪光,她猛睁大眼睛,面前模模糊糊地照映出一影。
原来他没走?慌慌倾前,能不能在最后的几息努力看见他的模样?这样就算死亡近在咫尺,好像也不会这么孤独了。
那影却猛扑过来,肩上一紧一轻,背带断裂,包被扯下,“那是炸弹!”,她下意识大叫,没有引线仍然危险。
而他没有丝毫暂顿,双臂飞速抓她入怀,带着她滚入天台机器设备死角。
机翼盛起五光十色霓虹繁华,像一只大鹏金翅鸟,优美旋身穿过美术馆天使投影,由地狱浮上天际,那不是金翅鸟,是巨大黑色秃鹫,翅翼蔽天,逡巡,食血肉。
子弹密密扫射而下,这里便是他们的天葬台。
舱门开着,枪手手里的加利尔一刻不停,柳正河顶着狂风朝驾驶大吼,“矮墙后面!绕过去!”
就要结束在这里,特机队,姜狩,脆弱的掩体并非为了承受机枪轰击而建造,他几乎能看见姜狩护着那女孩的背脊,两条生命的消亡可以很轻很快,但他们的死是有重量的,首都甚至共和国的权力格局即将因此夜改写。
姜狩暴露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