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着曹延轩,衣裳的话题就进行不下去了。
冬梅端上茶来,她亲手把粉彩茶盅放到曹延轩面前,恭维道“您真有福气,两位小姐一个比一个孝顺。”
曹延轩想一想便明白了,不由好奇,“课上绣了新东西?”
她笑道:“还是上回说的,不过,现在不能告诉您。”
像所有“吾家有女初长成”的父亲一样,曹延轩颇为满足,说了半日两个女儿小时候的趣事,“珍姐儿从小就伶俐,跟着她娘,我是不愁的,多做些针线倒好;媛姐儿老实,练练琴,日后找个脾气好的夫婿。”
庶女的夫婿,必然是比不上嫡长女的,嫁妆也差得多了。纪慕云母亲议婚的对象是秀才,姨母直接嫁给前途无量的进士姨丈。
纪慕云一转念间,见面前男人头发乌黑,身强体健,却快当别人的岳父了,心里很不适应。
不过听他的口气珍姐儿也十三岁了,日日做针线
纪慕云小心翼翼问:“听您的意思,已经给四小姐选好了?”
曹延轩嗯一声,“去年定下的,城南花家,和我们家是世交。”
大户人家多半知根知底,亲上加亲,纪慕云记在心里。
又过一日,她从花园剪了两捧绣球花,搭配着自己院里的芍药,把屋子里的四只花瓶花觚摆到面前。
正摆弄着,冬梅进来说“紫娟姐姐来了。”
紫娟?
她放下剪刀,出屋一瞧,白绫袄官绿比甲的大丫鬟,赤金手镯体体面面的,可不就是外院当差的紫娟。
只见紫娟指挥着四个粗壮仆妇,用竹竿抬着两只檀木箱笼进来,径直放到屋檐下。
“老爷吩咐,给您送些料子。”紫娟笑着说,“奴婢从库里拿了十匹杭绸,十匹湖缎,十匹蜀锦,十匹绡纱,十匹焦布,十匹细布。”
箱盖打开,日光下仿佛百花盛开:
丝绸柔软,缎子光滑,有传统的大红百蝶穿花,石榴红十样锦,宝蓝祥云纹,翠绿凤尾纹,月白色团花纹,有市面流行的鱼肚白底碎花和豆绿底樱桃碎花,仿佛一湖湖泛着颜色的春水;蜀锦是织金、妆花,颜色鲜艳,花纹有云纹、柿蒂纹、卷草纹、忍冬纹、西番莲纹、宝相花纹和博古纹,不单贵重,市面很难买到;绡纱轻薄透亮,有天水碧、杨妃红、莲花白、柳芽黄、荷叶绿、藕荷色,布料是松江三棱细布,家底薄一些的官宦之家都不常穿。
纪慕云是富贵过的,并不稀罕,冬梅跟着七太太也算见过世面,菊香张大嘴巴,胡富贵家的看得眼花缭乱。
紫娟带着些表功的意味:“知道姨娘针线好,奴婢给您送了些金珠苏线,姨娘有空,可要指点指点奴婢针线。”
纪慕云大大方方地,“那就谢过姑娘了。”一把拉住紫娟衣袖,“姑娘可是稀客,今天既然来了,我可要做个东道。”
紫娟也是个爽快人,“那就打扰姨娘了,不过,奴婢不能久待,一会儿就要出去的。。”
她笑道:“知道的,姑娘可是忙人。今天厨房送来的果子不错,去洗些来,再拿老爷的茶。”
夜深人静的时候,纪慕云望着满满的、琳琅满目的衣柜发呆。
白日的喜悦一寸寸落下,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失落和担忧。
都说女为悦己者容他的宠爱温柔,令她欣喜、沉醉,可,能到哪一日?哪一时?
纪慕云觉得自己有点蠢--进曹府不到一个月,就开始想很久很久之后的事了。
院门方向传来动静,菊香的脚步声穿过院子,曹延轩来了。
纪慕云摇摇头,把烦恼抛到九霄云外,告诉自己“今朝有酒今朝醉”,露出笑容,脚步轻快地迎出去。
收到衣料第二天,纪慕云决定给曹延轩做一件衣裳。
就当谢礼/生辰礼物好了,奉承一下家主,反正,她也没有别的可以送。
料子就用那匹宝蓝色团花杭绸,图案是低调大方的水草纹,成熟稳重的男子穿刚刚好。
媛姐儿给他做鞋子,珍姐儿做扇套,自己就绣个荷包好了。
不知七太太送不送针线?看七太太的身体,八成是不做的,夏姨娘于姨娘又送些什么?如果都送了荷包,他佩戴哪一个呢?
纪慕云心中仿佛被细针轻轻刺了一下。
世间男子,只要有功名、有家底、有本事,多半不会守着老婆过日子,“纳房小妾”是常见的事。
比如她的姨丈,姨母做主拿了一房妾,第二房妾室是上峰送的。大表哥和表嫂是恩爱夫妻,表嫂一怀孕,就把贴身丫鬟开了脸,做了通房,等生了嫡长子,过几年就会给丫头停药、抬姨娘了。
在纪慕云心里,是希望和丈夫情投意合,恩恩爱爱的。纵然有一天,丈夫会纳妾,也是在她生了孩子、在家中站稳脚跟、与丈夫感情稳定之后。
现在么,自己是新来的,总比夏姨娘于姨娘强,纪慕云苦中作乐地安慰自己。
她也不告诉曹延轩,假装不经意地用手掌量他胳膊、腰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