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慕云哭出声来。
姨母,果然还是失望了。
隔壁昱哥儿起夜,隔着一道门帘,纪慕云能听到石妈妈给他换尿布的呢喃,丁兰把小碗摆在炕几倒温水,和昱哥儿啊一声。
过了许久,周遭安静下来,她定下神,打开第二封信:
是大嫂米氏的语气,就在第一封信之后半个月。看起来,这封信大嫂是瞒着姨母寄出来的,说,姨母病了,病得很重,足足病了十来天。米氏没有责怪她,猜测她也是没办法了,又问她,“是不是和慕岚有关?”
纪慕岚很佩服大嫂。
米氏还说,事已至此,让她不要再想,多多保重,谨言慎行,遇事不要出头,忍一时之气,能海阔天空。
信的结尾,米氏安慰“待来年,春暖花开,冰雪消融,燕子南归,终有重逢之日。”
春暖花开,春暖花开。
这四句话,偶尔出现在纪慕云和姨母的书信中,意思自然不像字面那么简单:等当今皇帝薨逝,太子继位,大赦天下,远在西宁卫的姨夫和两位表哥就能获得赦免,重返家乡了。
大嫂是在劝,等姨夫和两位表哥回家了,会给她想办法的。
纪慕云连连点头,仿佛大嫂能看得见似的。她想告诉大嫂,告诉姨母,曹亚轩待自己很好,对昱哥儿也很好--啊,姨母和大嫂还不知道她生了昱哥儿吧?
她忙忙拆开第三封信,日期是今年六月,依旧是姨母语气,大嫂执笔:
看起来,四月她生了昱哥儿,父亲收到消息,欣喜之下给姨母写了信去。这回姨母语气和缓许多,絮絮问她身子如何,有没有吃苦,孩子多重,想吃什么
纪慕云视野再次被泪水模糊了。
夜间她默默哭了很久,哭得累了,不得不睡到床上去,夜里梦到幼年时,自己在姨母身边。
作者有话说:
?
就像老人们说的, 今年天气暖和,到了除夕前后,依然没下雪,唯余北风在空中呼啸。
与往年相比, 西府的除夕平淡得多, 扫尘、放炮、贴春联, 大红灯笼贴着白。
腊月二十三,过年的钱便发了下来, 纪慕云是两百两, 不如去年多,不过, 她猜去年的钱是王丽蓉定的, 今年曹延轩接手, 延续了府里的旧例。
吃食、布匹、药丸子、不光她有,昱哥儿也有一份, 有衣裳料子,点心果子, 笔锭如意,小小的文房四宝, 砚台刻着小小的猴子--不用问,是曹延轩从铺子里订做的。
纪慕云拿到手里笑了半日, 亲自给昱哥儿造册、归档, 把西次间一个柜子腾出来,专门放他的东西。
之后她把院子里的人召集起来,赏了一个月月钱, 说了些勉励的话, “轮流放一天假, 不许耽误正经事,两个两个一班,想吃什么告诉我。”人人喜气洋洋。
待别人散去,她把冬梅留了下来,“你的事,可商量好了?”
王丽蓉在的时候,给冬梅和厨房管事李凤春的儿子定了亲,今年年中,李凤春家的胳膊抬不起来,只好歇了假,病歪歪养在家里,差事也被别人替了。
冬梅耷拉着脑袋,“他家里想叫奴婢早点嫁过去。”
“你年纪也不小了,翻过年嫁,不算早了。”纪慕云安慰,“那,你可想好了?”
冬梅左思右想,一边舍不得双翠阁的银钱,另一边,出去了再想回来就难了。“奴婢舍不得您,舍不得十五少爷。”
纪慕云笑一笑,并不勉强,“订好了告诉我。”
除夕当日,曹延轩带着宝哥儿媛姐儿到东府吃年夜饭。永乾二十九年大年初一,府里的人齐聚正院,曹延轩、宝哥儿媛姐儿一席,三位姨娘坐一席。
席间多是素菜,有素八珍火锅,有素佛跳墙,宝哥儿近日爱吃的豆腐皮包子和拔丝苹果,还有热腾腾的饺子。
既是过年,大人们说说笑笑,宝哥儿说着孩子气的话,媛姐儿照顾两个弟弟,气氛颇为热闹。
夜间曹延轩带着宝哥儿宿在正院,纪慕云回了院子,朗月又来了一趟:“老爷吩咐给姨娘。”
纪慕云看时,托盘里躺着个大红袋子,里面盛满赤金铸成的小金鱼,小手指那么大,一尾尾须鳍俱全,鳞片像米粒,用红绳穿着,数一数,共八十一条。
窗外噼里啪啦地,鞭炮声不绝于耳,纪慕云拎起一条对儿子晃一晃,“娘给你存着。”小家伙儿啊啊叫。
初二回娘家,初三走舅舅,时隔十余年,西府又一次迎回回门子的姑奶奶。
虽是过年,仍在热孝里,珍姐儿穿一件月白色绣白梅刻丝锦缎薄袄,珍珠灰镶月白襕边马面裙,靛蓝色出风毛披风,发髻间簪一根镶拇指大南珠金钗,一朵月白绒布山茶花;花锦明亦是素色装扮,腰间戴一块羊脂玉玉佩,神色庄重而平静,没有过年的喜悦。
两人给曹延轩行了礼,后者笑呵呵地扶起来,分别发了一个红包。
因东府、王府也有回门子的女儿,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