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朝颜持箭搭弓,回身看去,然而密林幽深,所见只有刀光和对战猛虎的侍卫。很明显,刺客心思缜密,先以腥气和动物内脏引来野兽,再伏于暗处趁乱偷袭,明暗夹击,扰乱视听。谢景熙跟着靠过来,眼神犀利地扫过周遭,凛声对沉朝颜道了句,“你快走!”言讫揽住沉朝颜的腰,作势就要先带她离开。沉朝颜挣开他的手,问他到,“我走了新罗世子怎么办?不管他了?”话一出口,谢景熙端肃的神情霎时阴云密布起来。沉朝颜愣了愣,觉出自己话中的歧义,慌忙对着浑身酸气的谢景熙解释,“刺客来历不明,我们怎知他们的目标到底是谁?倘若我们就这么独自走了,扔下世子不管,世子若是有个叁长两短,大周和新罗的关系势必交恶。”谢景熙的表情这才松缓了一点,他扫一眼周围的密林,转身对沉朝颜道:“那我们兵分两路,我让亲卫和裴真护世子突围,你跟我走。”“啊……”沉朝颜跟着他转了个圈,商量到,“那能不能,你带世子走,让裴侍卫和亲卫保护我……”谢景熙懒得理她,凛眉扫了一眼,掐着她的腰把人提上了马背,而后长腿一跨翻身上马,将沉朝颜护在了身前。马儿发出一声嘶鸣,谢景熙打马而走,经过裴真的时候正要吩咐护送世子的事,密林里再次响起那种窸窸窣窣的声音,像幽夜暗行的无数鬼魅。沉朝颜瞬间便凛直了后背,然不待她开口提醒谢景熙,视野里再次飞出几道森白的光。耳边响起嗖嗖几声,飞箭被谢景熙以剑格挡,纷纷扎入树干和脚下的泥土,人群再次骚动起来。十面埋伏,背腹受敌,此处险象环生,自是不能再留。谢景熙打马便走,然而鞭起之时,一支森白的光束正对沉朝颜的胸口,破空而来!时机选得精妙,谢景熙几乎腾不出手去格挡。千钧一发的时刻,他左手摸出沉朝颜别在身后的匕首,快速往她身前一挑。“铖——”金属相击铿锵乍响。箭头猛击匕首之后,骤然一转,竟朝着旁边的新罗世子直插而去!一切发生得太快,谢景熙和裴真都没有反应过来,燃眉一刻,谢景熙只觉身前一空。他下意识伸手,却只捞到沉朝颜的一片衣角。她竟然快过了所有人,在箭头骤转的那一刻从马背扑下,将新罗世子摁在了身下。箭头擦过她的肩膀上方,在上衣处拉出一道血红的裂口。人群里又是一阵骚乱。猛虎和侍卫胶着,又有人暗中放箭,昭平郡主和新罗世子都要保护,侍卫们一时也自乱了阵脚。谢景熙只觉额角一跳,心头像是翻倒了一片火油,柴薪飘落,霎时便烧得无法无天。他顾不得什么世子、什么邦交,况且看这形势,那些刺客十有八九就是冲着沉朝颜来的。思及此,他心下一凛,扬鞭猛抽马臀。马声嘶鸣,马儿扬蹄往前直冲,谢景熙俯身捞起沉朝颜,率先策马冲出了人群。此番设局,又是凶兽又是冷箭,对方当是想乱中求胜。既然如此,他们更不能陷入乱局不可自拔,首要之急,当是脱离现下的乱战。思绪在脑中快速翻过,谢景熙拽紧缰绳,一手将沉朝颜牢牢摁在了怀里。耳边是风声和喘息,但若是仔细分辨,便会听到一些极轻极细的“沙沙”声,像是树叶被风卷动,又像是深夜暗行的鬼魅。刺客果然跟来了。谢景熙抬头望天——密林幽深,几乎不见日头,想靠影子辨别方向,难如登天,好在一片嘈杂之中,他辨出了潺潺流水。举目四望,只见此处地势平坦,想是已经到了山涧之间的河床地带,再往前,视野逐渐开阔,两人已经从山林中驰出,来到一片较为平坦的河漫滩。如今形势敌暗我明,纠缠显然不是上策,当务之急,应是尽快脱身,至少要让对方不能再轻易动手才好。“骑术怎么样?”他问得直接了当。沉朝颜已经从伤处的疼痛中缓过来,蹙眉反问:“国子监击鞠的时候你不在?”他不再说什么,嘱咐到,“往视野开阔的地方跑,别让他们有藏身的地方。”说完便将手里的缰绳交给了沉朝颜,转而拿起绑在马鞍一侧的长弓。马鞭击响,身下棕马愤然一跃,向着山间的那片河漫滩冲去。沉朝颜拽紧缰绳,专注地盯着河滩,熟练驾马避开那些河滩上偶有的乱石。身后响起“嗖嗖”的声音,是利箭破空卷起的罡风,接着便是几声闷响,有什么重物落了地,骨碌碌地滚进了河里。马蹄踏在浅水,激起阵阵浊浪,湿泥飞溅,沾了两人满身。一旦出了密林,刺客失去藏身之处,一个个都变成闯进围栏的呆头鱼,谢景熙几乎是一箭一个,逼得对方不敢再穷追冒进。而沉朝颜此时才没来由地胸腹发紧,恍惚觉出自己呼吸的粗重。日头缓缓地偏了西,从身后映过来,在金光粼粼的水面落下一道深长的影——是他与她的重合。沉朝颜忽然就有些心跳失速,不懂怎么连逃命都逃出了一种激越的感觉。不过看在某人方才不顾一切相救的份上,沉朝颜又觉得,之前骗她的事,若是这人能态度好一点地坦白,前怨一笔勾销也不是不行。她如是想着,美滋滋地窝在谢景熙怀里,驰马往主帐方向跑去。天边最后一抹霞光褪尽,两人终于风尘仆仆地回了骊山脚下的营帐。新罗世子早由裴真带亲卫安全送回,由太医诊治无碍后,已被送往临时的行帐中歇息。明明才经历虎口脱险的幸事,谢景熙却一路都走得很是沉默,直到翻身下了马,他似乎也没有要同沉朝颜说话的意思。“谢寺卿,”沉朝颜唤住他,故意带着几分斗气的语气对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