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州位于安北都护府,紧靠阴山山脉,是隔绝突厥的北端屏障,镇北王萧霆兵败之前,首府便是受降城。这里是大周最北的州城,天气干燥少水,霜降一过,昼夜温差便大得惊人,经常都是中午一件单衣,晚上却要罩上一件带绒的厚氅才能御寒。午时刚过,明晃晃的太阳在头上悬着,人来人往的城门口,一间茶水铺子生意兴旺。沉朝颜一行人从沣京马不停蹄地赶来,路途顺畅,也走了一月有余。连日行路疲累,丰州又四处都是戈壁沙漠,一队人马又累又渴,进了丰州城便寻了这处茶铺稍作休憩。“郡……主子,”有金拎了壶茶水过来,涮着桌上的杯子对沉朝颜和穆秋道:“暗卫方才已经打听清楚了,说是刺史魏梁死后,他名下的房舍田地都转到了他亲弟的手上。但这人既没官职也没能耐,大概率只是个转移注意力的傀儡。”沉朝颜“嗯”了一声,接过有金递来的茶水问到,“朝廷派来的新刺史到任多久了?”“快有半年了,”有金道:“据说是魏梁死后两月便到任的,是昭化二年的进士”“是个寒门?”沉朝颜问。有金点头,“是从隔壁胜州调过来的。”沉朝颜没再说什么,低头饮茶。自她从李翠儿的遗言里窥得了几件案子的联系,沉朝颜便觉着一切的根源怕是要从魏梁身上挖掘。于是她翻出了赵竖弹劾魏梁贪墨的奏表,发现赵竖所列证据乃是魏梁在丰州修建私人园林和房屋。以朝廷发给一个四品刺史的俸禄,他是绝对不可能负担这样的开销,这么一来,赵竖怀疑他贪墨便是理所应当。更多免费好文尽在:p ow enxue7c o可沉朝颜总觉得事情不是这么简单。丰州地处大周最北端,与突厥接壤,而之前在几次凶案之中找到的证物——从火麻到黑海杜鹃,再到增加火药稳定性的黄硝,都多多少少与外邦存在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沉朝颜怀疑,魏梁购置房屋的钱或许根本不是小打小闹的贪墨,而是能让人日进斗金的贩私。若是如此,那魏梁手上,一定有着与这几起凶案背后主使的交易往来,从查他下手,或许不失为一个方法。沉朝颜思忖着,抬头打量周围的情况。大道上人来人往,大多是通往边境贩货的商户。时值正午,日头正足,和着边关的风沙一吹,很容易就让人口干舌燥。路人叁五成群地进了这间茶铺,不过片刻功夫,这里已经是人满为患。旁边一桌坐了几名衣着略讲究的男子,几人像是经商的旧识,正在打听通关文牒的门路。其中一人愁眉不展,似是抱怨魏梁死后,自己之前打点的人际关系全都做了废,而今又向刚上任的刺史大人送了好些礼帛,但文牒却迟迟派不下来。同桌一名穿着黑色长袍的男子闻言摇头,笑道:“李兄砸了这么多东西还成不了事,就不会想想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那名被称作李兄的男子一怔,狐疑道:“莫非是在下出手不够,刺史大人看不上?可我送去的东西,明明都已是过往的叁倍有余,若刺史大人还看不上,这胃口未免也太大了些……”黑袍男子依旧是摇头,吹着盏里的茶沫子,意味深长地道:“李兄就没想过,或许是寻错了人?”这话说得桌上的人一怔,纷纷看向黑袍男子,那人却是一笑,欲言又止地对众人道:“你们也不想想,王刺史一介寒门,从前在胜州就处处受制于当地豪绅,怎么可能在短短半年里就在丰州站稳脚跟?”那人目露得意,敲着桌面提点到,“历朝历代要有话语权,除了背后要有人,就是自己手上得有……”“兵?”一人接话。黑袍男子笑而不语,半晌才意味深长地补充,“再给你个可靠消息,那位陆司马可是个实实在在的妻管严,有些事找他,不如找他夫人来得对症。”言讫,他点到为止地笑了笑,低头饮茶。“主子。”有金两眼放光地凑过来,撸着嘴暗示旁边那桌。沉朝颜不动声色,眼神示意她不要声张,转头与身边的穆秋交换了一个眼色。市集和茶铺,向来是探听各路信息最为通畅的地方,能打听到一些小道消息也不足为奇。沉朝颜在心里思量,觉得有几分道理。先前魏梁在丰州独大,是因着背后有陈之仲在朝廷里做他的靠山。而如今换了这无依无靠的王刺史来,先前手下的人自是不会认他。故而目前这丰州的格局,还真像是掌握着军防的陆司马暗中接管了魏梁之前的势力,继续在做着那些见不得人的生意。听得差不多了,沉朝颜示意有金付了茶钱,起身正打算走,此时茶铺外的大街上,却突然开始喧哗起来。几人循声望去,只见原先还并排成行的小贩们纷纷收起货物,四下逃散,日头正盛的大街上,一时黄沙蔽日、尘土飞扬。沉朝颜正兀自纳闷,一队身着软甲的官兵便跟了上来。领头的两人腰佩长剑,头戴兜鍪,看胄甲样式便知是负责城防治安的府兵。几人驱走占道的小贩后,四下环顾,见一少女仓惶奔逃,领头的一个府兵哂笑着对手下使了个眼色,后面的官兵便蜂拥而上,将那名少女堵在了路上。那少女当下只顾得惊慌奔逃,无奈四面都被官兵围截,胡乱撞了一圈之后,只能抱着怀里的东西,埋头立在了中间。领头的男子呲笑一声,两步在少女跟前站定,语气轻慢地唤了句,“姚姑娘,又见面了。”话落,现场爆发出一阵男子的哄笑。那女子怯怯地抬头觑了他一眼,复又将头埋了下去,声如蚊蚋地回了句,“民女见过林队正。”“哎哟!”那位被称作林队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