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听寒不见了。在林眠秋彻底退烧的前一天。
相较肖姨与吴方瑶因专心照顾病患而对少年的疏忽,谢清倒难得地拿出一段不长不短的通话记录,这位与傅听寒仅打过一次照面的年轻女人,成为和他有过交集的最后一人。
“您好,请问您是?”
“我是谢清,请问林眠秋林先生在家吗?”
“原来是谢小姐……爸爸生病了,有些发烧,可能接不了电话。如果您有急事,我可以代为转告。”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女人轻轻地笑起来,“之前我和你爸爸说要去苁岭看野玫瑰,他贵人事忙,电话也不接,所以打到这边问问。”
“爸爸吹了冷风,可能要过几天才能好了。”
“要不要我过来一趟?如果眠秋缺人照顾,我可以搭把手。”
“劳烦谢小姐挂心,小病而已,没关系的。”
二人寒暄了一会儿,甚至说起了傅听寒过段时间的结业统考,都是不痛不痒的废话,只有最后一句稍显违和——
“苁岭的玫瑰只是商家兜揽的噱头而已,谢小姐,世上最漂亮的花,永远是自己种出来的。”
对话结束。
助理将文件放到桌上,像一个兢兢业业的机器人:“高三年级的分管主任反映,听寒从成人礼那天后就没去上课。他的朋友也和他断了联系,包括宋家的小儿子……”
砰的一声,放录音的光匣被狠狠砸向墙角,黑色的残骸飞了满地。
他的老板若无其事地开口:“继续。”
李原顿了顿,在无形的压迫里摘下眼镜擦拭:“如果听寒缺席了今年的结业考,可能要联系复读的事情。”
砸完东西以后,林眠秋舒服多了,他面无表情地坐回沙发,给自己点了根烟。
“王怀远那边怎么说。”
“王议员虽离开安仁福利院多年,但在此事上却出乎意料地积极,他向现在的女院长打了招呼,我过去的时候那边已经全查了一遍。没什么发现,但找出了一些东西。”
从福利院的小院长到如今教育部的议员,王怀远也算是祖坟冒青烟。事实上,此人也确实是在八年前借了东风才得以升官,但年纪毕竟上去了,就着个不大不小的位置坐等退休,巴不得攀上林眠秋这棵大树。
李原没说对方在自己面前的各种试探,只打开文件袋,拿出几张皱巴巴的纸。
林眠秋粗略地翻了翻,都是儿童的简笔画,线条青涩,油画棒填色,一男一女牵着个小孩,歪歪扭扭地写着诸如“爸爸妈妈我好想你们”之类的话。
纸张质量很差,在将近十年的磋磨下泛黄变脆,沾了不少油渍与污垢。
林眠秋看了几分钟,又丢回文件袋里。
李原瞧不出老板的喜怒,或者说,不管摆在面前的是提审议案还是劲爆八卦,对方只会有一个表情。
灰蒙烟雾在室内弥漫,拢住男人犹带病容的侧影,那嘴唇薄而柔软,叼烟的姿态无比闲适,仿佛衔着颗橘红的星子。
“把他的卡停了。”
“您说的是那几张借记卡还是您名下的副卡?”
“所有。”
“老板……”
“怎么,心疼了?”林眠秋抬起眼睛,慢条斯理地掸烟灰,“你可别像肖姨那样在我这儿抹眼泪。”
李原也是看着傅听寒长大的,当年领养的手续甚至由他亲自去办,本身又藏着个老妈子性格,都不用张嘴,林眠秋就知道他想说什么。
“放心,他有手有脚,饿不死。”
林眠秋一边给送审的跨境贸易工作方案签字,一边看上一季度的政务新媒体检查情况通报:“你知道上城的餐厅服务员平均工资有多少吗?”
李原回想起自己遥远的勤工俭学时期,比对如今日益膨胀的物价系统:“月薪大概,两千星币?”
“五月最新数据,两千三百一十六点八。”林眠秋将一份格式混乱、一看就是实习生捣鼓出来的报表丢到碎纸机里,认真说,“如果他能靠脸打败那些物美价廉的餐饮机器人,乾都两荤一素的饭盒也就十二星币左右,够他吃的了。”
“至于房租和水电,其实三春渡那边的桥洞,既能遮雨又能挡风,也不是不能住人。此外,由于地形特殊和磁波干扰,夜间巡逻的红外摄机在那里全部失效。附近遛狗的居民也至少有百分之八十是在七点之后起床,非常安静。”
李原嘴角抽搐。
他听林眠秋说得异常真实,好像真在桥洞里睡过觉一样。
但是,不可能吧?
熄灭的烟被扔进烟灰缸里,男人抿了抿唇,自认为打消了得力下属的顾虑:“告诉财务科那边,下次再交出这种垃圾,那几个占着茅坑不拉屎的废物就可以告老还乡了,不要以为给霍兰送礼就能舔个免死金牌。”
李原早已习惯林眠秋在自家书房的说话方式,打开备忘录,开始润色相关批复。
林眠秋抽完烟又开始喝酒,完全不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