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峰解了身上围着的石柔的围裙,手脚麻利地端上三样菜,红烧豆腐、清炒菜心、凉拌木耳,全素宴。石柔有些怨恨自己的懒惰,嘟囔道,你说你来一次,我家里连个肉也没有,哎,你别嫌我这个姐姐不像话啊。
玉峰早已拨碗弄筷,道,吃啥肉呀,我在灶上天天吃肉,不差这一顿,哎,快吃快吃。石柔便动筷夹了块豆腐,眼睛登时一亮,道,行啊你小子,厨艺verygood。玉峰就满足地笑了。
石柔忽然又想到她妈老跟她念叨,说她不在家的时候,玉峰逢年过节从部队回来,都要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到她们家里做顿便饭,孝敬两位老人,他几乎也是把石柔的爸妈当成自己的爸妈,石柔不在的时候,多半都是他去陪老人。
石柔知道玉峰是很感激她妈妈的,石柔妈解决了玉峰的城市户口,还一路替他规划到把大学念完,他去参军的时候,石柔妈也是非常支持的,觉得男人就该有血性,能拼搏,知上进,肯吃苦,懂感恩,这种男人才靠得住。当时石柔还觉得很不屑,觉得她妈重男轻女,怎么女人就不能有血性了?现在她才发觉是自己狭隘了。
玉峰说,我们在野战部队的时候,炊事班跟不来,我们就自己摘野菜烧汤,美得很呢!石柔被他说得心动不已,突然也想尝一尝野菜的鲜味儿。玉峰说,这好办,等我回部队,把我们基建田的野菜弄一点儿寄给你。石柔想了想说,算了,太麻烦了,这疫情才刚好一点,有些地方物流还停着没敢动呢,别你折腾半天,再寄丢了可不行。等我回宁夏找你要就行。
石柔仔细瞧着玉峰别忘带东西,复又检查了一下缝包的地方,自己也笑出了声。缝得歪歪扭扭像倒霉的剖腹产孕妇遇到手生的医生留下的好长的疤痕,蜈蚣一样赖皮式地扒在那儿就是不愿意下来。玉峰说,怎么啦。石柔道,给你缝得太难看了,你回去可千万别看。玉峰露出白牙笑起来,咱粗枝大叶的,不碍事!
把玉峰送上地铁,车门才要观赏的一刹,玉峰像是想起什么,忽然从地铁上跳下来,惹得石柔又捶他:呆子,你又要干什么名堂!玉峰摸出口袋里的一个军徽,递给石柔说,这个送你。石柔怔怔看着,我要你军徽干什么?
玉峰红着脸说,那什么,邹大哥的事,我听说了……世事无常,你别太伤心,阿姨叔叔都担心你熬坏身子……石柔别过头,有些冷冰冰地说,这事跟你没关系,你好好在部队过你的生活,军徽拿回去,我不要。玉峰咬着嘴唇不接,指了指石柔手里的军徽道,这玩意儿灵得很,是我护身的菩萨,你让它陪着你,你今后肯定什么苦也不用吃了。
石柔抬眼看到玉峰眼中欲言又止的炽烈感情,她捏在手心里的军徽像一颗怦然跳动着的心脏。
石柔久久没有缓过神来,她看着那高大成熟的男孩渐渐远去,还时不时透过玻璃门给她挥手。她的心似乎也跟着五道口中飞驰的地铁一同远去了,只是始终不知飘到什么地方去。她在北京肆意的妖风中瑟缩着捏紧那枚小小的军徽往出租屋走去。
回到家,她特意在网上翻出了去年阅兵仪式的录播。在千千万万个英姿飒爽的军人中,她翻了好几遍也当然没有找到玉峰。但她知道他就在他们里面,昂首阔步地迈过天安门广场,踢着美妙的正步对主席敬礼。她又躺在床上反复看了看手中的军徽,镶有金黄色边的五角红星,中嵌金黄色的“八一”两个字,很美的菩萨。
石柔做了一个金黄色的美梦,梦里母亲正端坐在餐桌前轻轻擦拭玉峰妈送给她的那尊菩萨,她抬起眼问石柔,你什么时候从北京回来?你快回来吧,你必须回来。石柔说,快了,我马上就回去。母亲又问,玉峰什么时候回来?我小孙女什么时候回来?玉峰?他不是早就回去了吗?石柔笑说,妈你老糊涂啦,你哪儿来的小孙女?一阵儿忽然从门厅吹进一抹风,开门后玉峰抱着一个骑在他脖子上的小女孩走进来,他看见石柔就问,石头你什么时候回来?丫头想你了?谁?石柔大惊,慢慢从座椅上站起来,我哪来的女儿?我还没结婚呢,不对,我结了婚,但是他,他好像不在了……然后她看见母亲抱着菩萨,玉峰牵着小女孩的手,都朝着大门口离她远去了,她搞不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她忍不住追过去问,到底怎么回事啊?然后她就醒了。
一个温情又诡异的梦。石柔捂着脑袋从床上坐起来,忽然听到楼下的大喇叭疯狂地喊着居民下楼做核酸。石柔想,今天怎么回事?怎么又开始做核酸了?她裹着棉睡衣跑下楼,发现小区内居然又多了许多身穿白色防护服的工作人员。她拉住其中一个看不出是男是女的医护人员问,出什么事了?那人看她脑子不清醒,没好气地说,能出什么事!出大事了!北京病毒又爆发了,现在要准备封城!
石柔如遭当头一棒,之前疫情再如何严重,也从未封过城!何况那时候邹正还在她身边,他们两个就是不出门也能勉强相互支撑着应付下去……如今她一个人孤零零地被丢掷在北京城内,要独自一人面对未知的巨大风险!她一下子慌了神,才准备拨通母亲的电话,忽然又怕母亲为她担心,于是赶紧又抓住另一个大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