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柔开门见山地,最近你怎么了?为什么躲着我?玉峰低头拿脚尖在地上画圈,说没啊,我哪儿躲你了。石柔说,你以前什么都跟我说,现在什么都瞒着我?玉峰咬着嘴唇道,我没有,我也烦着呢。你烦什么?石柔亲昵地扯了扯他的袖子,你是不是遇到小人给你使绊子了?
玉峰摇摇头,还是不敢看她,只嘴上支支吾吾地,说,要不,你先别来军区找我了……大家指指点点,我怕影响不好……石柔大惊,什么影响不好?碍着谁了?玉峰赶紧道,我是没什么,但是你一个女孩子,被人说来说去的,我听了也难受。
说我什么?石柔强压怒火,玉峰说,你别问了。石柔盯着他道,我就问你一句话,你心里怎么想的?玉峰脸红到脖子上,吞吞吐吐地说,我,我什么也不敢想……石柔折了头上的一段树枝往玉峰身上劈面砸去,说,好,你不敢想就再也别想了,滚蛋。
石柔回家后立刻把玉峰从手机里拉黑,钻进被子里大哭一场。她想不通,是她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吗?她还要怎样?她想不通,玉峰涉足过全中国那么多凶险的地方都眼睛眨也不带眨的,他面对那么邪恶恐怖的暴徒都能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在疫情时哪怕冒着被处分的风险也要跟着其他人一起来找她,可怎么轮到感情上的事情他就变得婆婆妈妈的了?不,婆婆妈妈都没有他这么拧巴,这么纠结!
石柔想了一晚上,想到差点把那枚宝贝军徽都扔了。什么鬼菩萨,专会挑人造孽的菩萨!她气冲冲地一晚上没睡,第二天就打算收拾东西再往北京跑,并且她狠狠心下定决心,这次走了就再也不回来!
然后第二天一早起来,她就看见她爸极为不雅观地趴在床底下上找他的老白干。
妈你刚说什么?玉峰要来?石柔妈说,对啊,他没跟你说吗?他说一会儿就来,还要帮我做鱼呢。石柔撇了撇嘴,他没跟我说,我把他拉黑了。石柔在门口换鞋准备往出跑的时候,她妈还在后面追着骂她,你看看你,人家玉峰是个多重情重义的好孩子,不像你这么薄情寡义,说喜欢就喜欢,说不喜欢就立刻撒开手,这怎么能行。石柔回头不满地喊,我怎么薄情寡义了?薄情寡义的明明是他,你们都被他骗了!她“砰”地关上家门。
石柔漫无目的地在街上瞎溜达,她忽然感到自己被命运像戏弄小丑一样地戏弄了。她忽然想找人算算命,看看她生命里还剩下些什么滑稽的东西让她足以捧腹大笑。她想起小区后面有一片废弃不用的林子,林子里有座破烂不堪的庙,庙里有个老和尚,一阵儿说自己师从乐山大佛,一阵儿吹自己是陈抟老祖九九八十一世传人,一阵儿又胡诌自己其实精通儒道佛三家,额头上开了常人看不见的天眼。她便走到那庙里,看里头只零零星星地摆了几尊小的可怜的佛像,香火不仅没人续,破庙还因紧挨着公共厕所而臭气熏天。
那老和尚腆着肚子,半寐半醒地仰躺在摇椅里扇蒲扇。石柔上前道,老师父,我来算算。老和尚微微睁眼看了她一眼,懒懒地道,施主,心诚则灵。什么心诚则灵?石柔问。老和尚说,给钱说明心诚。石柔摸了摸口袋。老和尚坐起身问,你要算几块钱的。石柔想了想,算五块的吧。五块?心不太诚,算得不准可不赖我。石柔说,你个老东西废什么话,我能让你骗我五块已经给足你面子了,小心我哪天举报到公安局说你在这儿搞封建迷信诈骗公民财物。
老和尚装模作样地摸来把去,石柔等得都不耐烦了。他那套虚张声势的动作解构完毕,抬起浑浊的眼睛问她,所以你要算什么?你问什么我答什么。石柔气得差点把案桌上的菩萨全摔碎在地上。她心里憋着一股气,道,我喜欢的人不喜欢我,怎么办?老和尚装糊涂,迷迷瞪瞪地:你喜欢那么多人,谁知道你说的哪一个?石柔说,现在的,眼下的,当前的。老和尚背着手想了想说,人家不喜欢你,你能咋办?我能咋办?强扭的瓜不甜,扭下来也都是烂瓜,听为师一句劝,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石柔听了一箩筐废话,气得差点像小时候一样抡起菩萨像往老和尚头上砸,她站起身瞪着他道,我不要吃苦了,你就告诉我我怎么才能不吃苦吧!老和尚眯着眼睛捋虎须,假装艰深地思索一番,半晌道,活着就得吃苦,除非你现在不想活了。
石柔发泄似的狠狠踹了几脚供桌,上头慈眉善目的菩萨微微晃了晃头。石柔环顾破庙,后又对着那老和尚冷笑道,真想一枪崩了你这老家伙,天天只会坑蒙拐骗罢了。她转身朝庙门口走,那老和尚却忽然开口道,姑娘,回头吧,别往前看了,回头就行了。
石柔大惊,她猛一回头,居然发现那和尚周围似闪了一层金光,但瞬间就消逝。她有些半信半疑地问,回哪儿去?老和尚闭着眼睛道,回家去,回家就是答案。她不信,说我家什么都没有。老和尚说,家里什么都有,你只是看不见罢了,你们一家,三口人,你,和他,带一个女儿。
石柔忽然想到那个诡异离奇的梦,她立马指责和尚,你胡说,我最讨厌小孩子了。老和尚哈哈大笑起来,说人生在世,从来身不由己。你的命早不是你的,谁管你讨厌,还是喜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