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叔手中汤盅还未放下,便听见响动,闻声抬头,餐厅里头虽瞧不见外面,也大抵猜到是柯寅川回来了。
家里有阿姨,但是贺程跟张叔都觉得宵夜这一餐没有必要大动干戈,而且这别墅主人已经好几天没有回来了,是以这会儿整个客厅餐厅就只有他们俩。
张叔忙放下手中的汤,从厨房走出去,见柯寅川面上一脸疲态,关切道:“正好煲了汤,您要喝点么?”
这人放家里,也不见面,怎么个事啊。
“嗯。”
趁柯寅川弯腰换鞋的功夫,陈行颇有眼色地凑到张叔耳边:“刚从公司回来呢。”
话一出口,张叔就明白了,虽说每日这时候只有贺程吃,却也备了不少东西,讲究一个营养搭配,啥都吃点,添一两个人不算事,而且这主子是柯寅川,没有也得有。
“正好汤好了,我去拿碗筷。陈助理吃了么?”
听到这话的陈行心里一哆嗦,心说我哪儿敢啊,往常也就算了,这会儿那俩祖宗吃着吃着不对付干起来了,这不是殃及池鱼,可是他又不敢走,怕真的干起来出事,杵在那假笑:“不了。”
柯寅川掀了下眼皮扫过去:“回去吧。”
喳,陈行默念一句,老板发话了,那还是走吧,于是陈助理非常干脆地转身溜之大吉。
柯寅川依旧是那张没什么表情的冷脸,张叔跟着一起走进餐厅就觉得不对,要说气氛变得不一样,倒也不算,但是空气仿佛就是在柯寅川踏入的那刻,微不可察的缓慢了。
大概是因为贺程面上的笑褪去了,张叔不清楚俩人之间的事,不过好歹半个多月了,总算能在一张桌子吃上饭了。
他将碗筷摆好,面上有些为难,贺程的手没好全,后面伤口又裂开了,吃饭不大方便,这几日都是护工或者他照顾着吃饭的,这会儿留也不是,走也不是。
贺程大概是猜到了他的顾虑,朝他笑了笑,示意没事,张叔见了,也就出去了。
“这么晚?”贺程与柯寅川相安无事的时候,倒也能说上两句话。
“嗯。”
贺程向来话少,只低头安静喝汤。好似俩人都默契地忘掉了前几日的事,贺程是不想提,柯寅川大概是根本没放心上。
一室静谧,就只剩下碗筷偶尔相碰的叮当响。
本来是寻常的画面,倒是让贺程莫名品出些不自在的味道来,但是在柯寅川身边不自在这件事,实在是稀松平常,他只当前面几个月因为没见着,现下不习惯罢了。
他手使不上劲,吃得便慢,动的久了,伤口处隐隐犯疼,就更不愿意吃了。拿着瓷勺搁在碗上,许久才喝上一口。
贺程这一年没跟柯寅川吃过几次饭,以前没注意,今天才发现柯寅川吃饭其实很快,跟他商场上一样,速战速决,却并不显得粗鲁。贺程用余光看了一会儿,见他吃得差不多了,也顺势放下勺子。
汤煲得很好,也是他爱喝的,他觉得有些可惜,垂头盯着汤面慢慢浮动的一点油脂发呆。
柯寅川本就没什么胃口,但是向来家教是不允许浪费的,还是喝下了最后一口汤。抬头看见贺程那边的东西几乎没动,剑眉蹙了蹙,却难得的没有说什么,起身出了餐厅。
“往日也只吃这么点?”
张叔心里有苦说不出,心道你板着那张脸就算了,那手上的伤明晃晃的摆在那里是瞅不见么。他待在别墅日子不短了,知道这是个不知道心疼人的,人就是这么个性子,他一个受雇的厨子,自然不能说什么,只好应付过去:“可能是今天晚饭吃得多了点,这会儿就吃不下了。”
柯寅川听了没什么表情,抬步上楼,走了两步又停下:“那就晚点再吃一次。”
当充电呢,这会儿没充满,过会儿再充上,晚点吃就积食了。
张叔点头,转身去看贺程。
柯寅川出去后,贺程才松了一口气,他现在就是柯寅川的一个物件,心情好了风平浪静,心情不好任心施为。他尽量让自己将心放宽,可到底前面将近三十年的人生,将他框在了一个与如今生活完全不同的观念里。他甚至怀疑当初答应柯寅川同意交易这件事,到底是不是真的,他在后面一日复一日的复盘中,都无法将逻辑推向“同意”那一个选项。
那不是一个工科博士应该做出来的判断,更像是一个生意人。但是今时今地,又清楚明白地告诉他,是的,他的逻辑在如此重要的事上,失效了。贺连山身上做商人的血液,到底也流淌在了他身上。
张叔在他身后站了十多分钟,也没见人抬头,他在外头,并不知晓里头情形,怕俩人又闹了不愉快,于是小心翼翼的问:“贺老师,还要吃点什么么?”
“不用了。”贺程见他面上隐有担忧,浅笑着说:“今天晚上那道鱼吃的多了,现在也不饿,辛苦你了。”
竟是挑了一样的说辞,张叔叹了口气,一面收拾桌上的碗碟,一面念叨:“你别怪我啰嗦,我年纪大了,心里头藏不住话。”
这是要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