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一身深蓝蹴鞠衣的文逸,他从球场过来,额上仍戴着纶巾,只是腰上那抹耀眼的红丝带不见了。“表哥?”郭锐惶恐之余,又看了看面前的臻臻,顿然明白了。他正正衣襟,伸头朝着文逸作揖,彬彬有礼道:“原来是文家二郎,失敬失敬。”“又是你小子,你跟她说什么?”文逸几步跑过来,一把揪住郭锐的后颈衣料。“斯文,斯文。”郭锐一面干笑着,一面将他手拿开,“二郎怎那么大火气,是蹴鞠没踢够?这位,可就是你家的表小姐?”文逸斜睨臻臻一下,见她一袭鹅黄轻罗裙,她在信中便说:穿轻罗裙在桥上等他。可怎么会跟这厮站在一起说话?文逸将郭锐提溜到一旁,毫不客气道:“要你管,你是上次挨的打不够?还敢到小爷面前露脸。”郭锐想起上次的一顿打,龟缩着脑袋,“岂敢岂敢。有道是不记仇者方好汉。再者,我还收留了二郎半晚,你我同床共枕,你偷你取走我的马没还呢?这,这个,是否能还啊?”“还你便是,这么啰嗦。”文逸伸手摸腰,才发觉自己穿了蹴鞠衣,什么银钱也没带。——“这些,够不够?”一双小手平摊着递过来,干净的掌心里放着几块碎银子。“你——”文逸注意到她手边那只已掏空了的荷包,“要你给什么,等我小厮来了再给他。”臻臻却愣愣的,仍摊着双手。文逸不由自主地又看向她,这回是风和日丽,晴空之下,他不得不看清了她的样貌,即便只一个目光闪回,也掠到了她有双弯弯的眼睫、圆圆的眼睛,眉宇间乌溜溜的,透着清澈的亮光。谁家好人那么挂脸,把单纯无知全写脸上了。文逸声音低了些,“还不收起来。”那郭锐却连忙把手伸了过来,“给我吧,给我吧嘿嘿,回头你再还给你家姑娘便是。”从臻臻手里接过了银子。“喂,男女授受不亲。”文逸白他一眼,见二人并未触碰到,“行,拿了钱便走。记住了,不准乱说。”“二郎好歹是即将成家的人,怎还像过去那般收不住脾气,也不怕让表小姐伤心。另外,能否冒昧一问,二位婚期定在何日?”郭锐拿了好处,又挺直脊梁,摇起折扇,恢复一副正派读书人样。文逸只道:“滚。”“走就走嘛,何须这般疾言厉色?”郭锐倒不恼羞,绕到了臻臻身后,继而细声道:“日后莫吓着了表小姐。过去的事都已经过去,二郎,令尊也是盼着你从善积德的呢。得罪,得罪。”话落泥鳅般走位,摇着扇子溜走了。“此人不是好人,下次不要跟他来往。”文逸鄙夷地瞪了那背影一眼,转过头对臻臻道。臻臻道:“可我觉得他挺有礼貌的。倒是你欠他钱,却……”“却对他那么凶,那么无礼?那是他罪有应得,算了,你不懂的。”臻臻低眉不语。文逸发觉自己比她高一个头,这么俯视她,小脸小鼻子小嘴,又不说话,宛若一个乖巧小儿。他默默把右手背在了自己身后,假装沉稳老练,时刻要跟她讲道理。“嗯?你有什么想说的?”“我能跟你要回刚才,给他的银子吗?”臻臻仰头看他,她的鼻尖迎着光,柔光洒满面颊,是一个很温和软乎的姿态。文逸轻嗤一声,“啧,给你给你。还有我答应给你的一百两,一起给你。明天就让小厮拿到容府。”“那个我不要。不必给我盘缠,我自己有。”“嗯,随便吧!那你,还有什么话想跟我说的?”臻臻轻轻摇头,过了须臾,突然道:“我在找舅妈,你看见她了吗?”“她在前厅和其他夫人饮茶。”文逸握拳抵在拳边,轻咳一声,“——你不识路吧,我带你去?”她颔首,跟在他背后走。
走到垂杨柳旁的一座拱桥上,两抹身影一前一后,文逸一袭蓝衣,背着手行在前头,臻臻鹅黄罗裙,端团扇在后。春和景明日,光影亦是暖暖的,洒在青石台阶上,二人行过,纶巾随风动,罗裙飘摇,似一尺新绘的丹青佳作。“你,真没什么对我说的?”他却忽停下了,回过头。臻臻看他下衣,他方才在球场被那团臻臻后退两个台阶,举起扇子挡住半张脸。得不到她回应,居高临下的文逸背着手,又道:“那好吧。本来我跟你就已没了瓜葛。但是见了面,又不能躲着不见,装视若无睹。总之你爱看我就打声招呼,不爱看见就算了。”臻臻轻声:“嗯。”“哎,你倒说两句啊。你在信里那么,你唉,我再问你,你什么时候回青州?”文逸顿时有股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气馁。“舅妈说帮我联络了,还不能确定。”“也行,你有什么想要的,要带回家去?”扇子后的臻臻摇头。“果真没有?别到时候又说什么,怪我不守承诺。”还是摇头。“你别光摇头,你是不能对着我说话吗?你在信里你”在信里那么的柔情蜜意,婉转温柔,见了面倒像个哑巴,还巴巴地约他来此地相见。哼,装什么。“信?”臻臻倒也觉得他信中内容过于客气,想必是怕传信途中怕有人窥见,指责他连写信都那么鲁莽。所幸,她自己也是有礼貌地回了的,便道:“信中情意,或真或假,或只能表达其万分之一,并不是所有信都若见字如面的。表哥也能感同身受吧。”我感,我感个毛!我就不该回信,就不该来赴约!文逸懊悔地咬咬牙,一双浓眉有所叛逆地稍稍上扬,“行,行,行,你有理。咳,听说这几日我母亲有送东西给你,但你都退回了。别看我这样,我母亲倒是真心待你的。你得了空,还是到府里见见她。”“会的,”臻臻道,眼看他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