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宝哥儿也兴致勃勃地拿了这个又看那个。
借着金红色的灯光,纪慕云打量着自己手中一只:层层叠叠的粉色硬纸花瓣,木头底座,有四片绿色叶子,中间插着半根手指般的蜡烛。
不如她以前放过的河灯精美,她也知足了。
深夜时分,纪慕云安安静静站着,等前面的人一一放过河灯,才蹲在岸边,小心翼翼松开手指。
小小的河灯在黝黑河面顿一顿,随即像迈开蹄子的小马,朝前方冲出去。
纪慕云松了口气,一时忘了起身,望着自己的河灯在水面划出长长的痕迹,乘着凉风,追逐前面的同伴。
宝哥儿本来累了,到了岸边才兴奋起来,拍着手叫“娘,娘”,珍姐儿也拍着手,对六婶子的女儿芳姐儿嬉笑“我的灯追上你了~”
十余只静静燃烧的河灯像一朵朵初夏粉莲,在水面悄然绽放,忽而聚集,忽而纷乱,陆续涌向河中心搭着高楼的彩船。
七太太拉住儿子的手,笑意忽然凝结在脸上--大多数河灯好端端的,只有一只河灯像被水里怪物拽了一把似的轰然倒在河面,一个水花翻过就沉下去了。
那只可怜的河灯,是她亲手放下去的。
?
水面涟漪尤在, 七太太的荷花灯已经不见踪影,纪慕云低下头,盯着岸边一朵在秋风中摇摆的野花。
男人们离得远,没看清发生什么事, 珍姐儿却沉了脸, 程妈妈低下头, 能说会道的夏姨娘成了哑巴,于姨娘更是不吭声, 杨姨娘把玩一柄湘妃团扇, 至于七太太纪慕云不愿去看她的脸。
一时间,空气中充满沉默和初秋凉意。
“可算完事了。”六婶子挥着帕子, 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模样, “这个时辰了, 我都有些饿了。”
六婶子的女儿芳姐儿和珍姐儿差不多年纪,穿着橘红撒花对襟小袄, 真红色凤尾纹马面裙,戴着珍珠头箍, 颗颗珍珠有小拇指大。“娘,要不然, 我们再回松鹤楼,吃些宵夜吧。”
六婶子扶着自己臃肿的腰身, 夸张地:“你娘再吃宵夜, 就成元宵了,你外婆见了,非得训你娘不可。”芳姐儿用帕子捂着嘴“娘是怕月初新裁的衣裳没法穿了吧?”
母女俩嘻嘻哈哈地, 场面没那么尴尬了, 女眷们捧场地笑。
六叔信步踱过来, 摇着一把泥金折扇,“什么事这么热闹?”六婶子便说“你姑娘撺掇,找地方吃宵夜呢。”六叔故作惊讶:女儿家怕胖,又快嫁人了,节食是常有的事。
芳姐儿忙拉着父亲衣袖“爹爹,哪有的事,人家是有点累了。”
珍姐儿脸色略好,关切地挽住母亲胳膊,“可不是,脚都疼了。”又板着脸训斥下人“还不把娘的披风拿来,干什么吃的?”
平时这个时候,小姐少爷们早就歇下了,曹延轩看看宝哥儿,再看看六叔几个年幼儿女,“时候不早,回吧。”
程妈妈把一件靛蓝绣白兰花披风裹在七太太肩膀,后者慢慢把带子在领口系成结,忽然笑道:“我倒不累。婶子,捡日不如撞日,不如去翠羽楼逛一逛。”
六婶子看看天色,迟疑道“这个时辰,怕是打烊了。”
六太太想也不想就答“翠羽楼打烊了,又不是只有翠羽楼一家,没了张屠户,便吃带毛猪?前日我派人去老凤祥,掌柜的说,今日只要有客人,就一直开着,子时也不关门。”
老凤祥是城里有名的绸缎铺子,绫罗绸缎绢纱棉布针线帕子应有尽有,很多从京城来的新鲜花样。
这个时辰七月半鬼门开,阴气重,五叔儿子是少年,宝哥儿还小,别说做父母的,纪慕云都觉得不妥当。
曹延轩理一理衣袖,温声说“改日吧,横竖老凤祥就在那里,又跑不了。来,宝哥儿给我。”
程妈妈忙把宝哥儿抱起来,还没交到曹延轩手里,七太太突然沉着脸一甩衣袖,大踏步沿着河岸疾行,桂芬几个忙忙跟着。宝哥儿“娘”,珍姐儿跺跺脚,不安地看一眼父亲,追赶母亲去了。
家主、主母有了分歧,姨娘、仆妇大眼瞪小眼,不知怎么办好。
纪慕云收回目光,眼观鼻,鼻观心。
惊讶与恼怒涌上曹延轩眉宇间,看看儿子,又看看黑黝黝的河面,在秋风中化成一声克制的、无可奈何的叹息。
一只手搭上他肩膀,六叔笑道“妇道人家就是这样,想起一出是一出,走,今天想来要你破费了。”
六婶子也拉着女儿迈开脚步,念叨着“别说,老凤祥还真是有日子没去了,看看有什么新鲜东西。”
曹延轩弯腰抱起儿子,“困不困?”宝哥儿揉揉眼睛,撑着说“不困。”曹延轩露出笑容,拍着儿子背心,让孩子伏在自己肩膀,“困就跟爹爹说,啊?”
媛姐儿和于姨娘缓步前行,纪慕云默默相随。
就像王丽蓉说的,老凤祥真的没打烊,两层楼高的铺子非常体面,门口挂着两盏写着“凤”的大红灯笼,把附近街面映得红彤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