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姐儿点点头,低声说:“前日拜完堂,便那么安歇了,昨日一早,他领着我去,给婆婆、舅舅和亲戚们行礼。”
说着,她侧头指着头顶凤钗:“这个是认亲时婆婆给的,替公公给了五百两红包”,又伸出双手:“这个是舅母给的。”
才五百两。三房五房同在金陵,礼物自然厚,其余四房也送了一千两的礼。
王丽蓉微微不满,却不露出来,喜笑颜开地“我的儿,你真是长进了,在婆婆家给娘家长脸,回娘家就要戴婆家给的好东西。”
可不是,早上自己戴了婆婆赏的钗子,丈夫就更温柔体贴了珍姐儿抿嘴而笑。
王丽蓉更关心别的,身体前倾:“这两日,可打听清楚了?”
珍姐儿连连点头,“锦明说,以后院子里的事有我管着,把他屋里服侍的人叫齐了交到我手里。他身边两个通房丫头,一个十六岁,叫石榴,一个十八岁叫荣儿。另有两个大丫鬟,四个小丫鬟,两个粗使婆子,两个小厮。我每人赏了两个银锞子。”
王丽蓉直奔重点,“那两个长得如何?”
珍姐儿露出不屑的眼神,“石榴长得好些,荣儿机灵,二少奶奶长二少奶奶短,烦死了。”
花锦明这一代子弟单薄,长房有一位成了亲的大堂兄,花锦明排行第二,三房堂弟才六岁,珍姐儿嫁过去,自然是二少奶奶。
听着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王丽蓉哼一声,想了想,“你忍一忍,先别动声色,看一阵再说。”
这句话把珍姐儿说愣了,她本以为,母亲会让她把石榴打发出去。“娘?”
“娘以前是说过,新官上任三把火,一进门就得把狐媚子震慑住,该打发的打发该撵的撵,也告诉你婆婆,你是个主意正的,让你婆婆少拿捏你。”王丽蓉叹女儿还是太小,细细解释:“今时不同往日,你现下和锦明分着住,贸贸然把通房打发出去,锦明谁来伺候?就算只打发一个,你进门刚三日,如何知道哪个好哪个不好?难不能去问锦明?”
珍姐儿低下头。
王丽蓉又说,“这一年里头,你放出些甜头,引着那两个斗。明年你和锦明圆房,随便找个借口,把两个都打发出去,把秋枝给了锦明。记着,只开脸,不能抬姨娘。”
珍姐儿的丫鬟个个能干,有的细心有的精干有的会算帐,王丽蓉犹嫌不足,前年从人牙子手里买了个眉目妩媚、水蛇腰的丫鬟,取名秋枝,调理两年拨到珍姐儿房里,备着给姑爷当通房。
说到这里,王丽蓉又说:“到时候,你若是生了儿子,自然好,若是一时没怀上,或者生了姑娘,我估摸你婆婆早备好了人,该给锦明了。你且稳住,拢住锦明的心,让秋枝和你婆婆的人争去。 ”
这么一来,显得珍姐儿贤良淑德,婆婆也说不出什么。
“等过几年,若秋枝和你婆婆的人生出儿子,你就大度些,养在你屋里。”王丽蓉压低声音,“想养成什么样,就养成什么样!”
珍姐儿低声说“娘,那我婆婆”随后笑了起来:那时候,婆婆早去了公公身边。
王丽蓉也关心这个,“你婆婆什么时候走?”
珍姐儿喜悦地答:“我婆婆说,今年我进门,不知道家里的事,留下来带一带我,明年过完年就去江西。”
王丽蓉满意地点点头。
母女俩亲亲热热依偎到一起,珍姐儿舍不得母亲,撒娇道“娘,我还回家里来,让花锦明一个人走吧。”
小女儿情态把王丽蓉逗笑了,伸指戳了戳女儿额头,“那我派人和姑爷说,我女儿不嫁了,让他把我们家的嫁妆搬回来,把我们家的庚帖还回来,再把我们家的红包退回来”
珍姐儿“娘”一声,娇嗔道“人家是舍不得您嘛!”
王丽蓉眼圈又红了,搂着女儿“好孩子,娘知道,娘也舍不得你。娘这辈子,就生了你和你弟弟。以后你弟弟有西府,只有你,娘,娘无论如何放不下。”
珍姐儿吸吸鼻子,“娘,我也放不下您,我想日日同您在一处。”
王丽蓉柔声道“想娘了,想你弟弟了,就回家来,左不过几步路。过过你回家,娘给你叫松鹤楼的菜”
到了六月十四日,珍姐儿回娘家住对月,王丽蓉不光叫了松鹤楼的菜,又去春熙楼叫了招牌菜,买了零嘴,叫了飞雪堂的戏。
珍姐儿自然高兴,告诉母亲:“锦明说,让我在家里多住些时日,陪陪娘,陪陪爹爹和姑姑。”
珍姐儿婚事之后,六太太返回京城,只有曹延华还留在金陵城,等吃了弟弟的寿面再走。
女婿体贴女儿,王丽蓉满意得不能再满意,“住几日?”珍姐儿答:“锦明让我住满一个月,到时来接我。”
所谓住对月,是女子出嫁一个月,回娘家小住,再和娘家人亲近亲近,之后回娘家就难了。对月有住四日,有住六日,多数不超过十日,遇到婆家事繁脱不开身,只住两日或不住,也并不罕见。
花家让珍姐儿住一个月,可谓给足了曹家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