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四姐姐,四姐姐定下提前出门,杜娘子也走了,夫子就更不讲什么了。待太太身子骨不好,秀姐儿素姐儿不再过来,夫子也不来了,姨娘日日让我抄佛经。”媛姐儿略带沮丧地说,“再要不然,便是抄女诫。”
纪慕云想起自己初来,书架上那本《女诫》。
江南文风鼎盛,曹家亦是书香世家,肯请夫子给族中女孩授课,学一些针线之外的爱好,已经很不错了;很多人家,尤其是北方家族,把姑娘教的认识字,就由母亲带着看账本了。
这种情况下,很多大归的姑姑婶婶,承担起教养家中晚辈的担子。纪慕云就知道,京城某侯府有一个很有文采的寡妇,在家中办了闺学,除了教学生读书,还传授弹琴、绘画和医理,人称“闵大家”。姨母想让纪慕云去见识见识,可惜,闵大家挑选的皆是侯府、伯爵府的嫡女,纪慕云是没机会了。
说起来,无论把夫子请回家,还是送女儿出门上闺学,都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夫子束脩是其一,授课的地方、服侍的人手、车马费、学生衣裳装扮、往来走礼,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这么一来,只有富贵之家的嫡女尤其是受宠的嫡女,才有读书、开眼界的机会,绝大多数庶女像野草,默默出生、默默识几个字,便默默嫁人了。
纪慕云心想,幸好媛姐儿和珍姐儿只差一、两岁,姐姐妹妹一起上课,曹延轩也是心疼孩子的,否则,就冲七太太,媛姐儿的日子不定什么样呢。
媛姐儿又说:“我虽只学过几日,夫子在课上拿了画作给我们看,明明也是花鸟,却和姨娘画的完全不同。何况,何况。”
说到这里,小姑娘用眼睛看着她,声音低得像蚊子叫:“我姨娘(于姨娘)如今日日住在正院,大半个月没家来。”
她更明白了:七太太是媛姐儿的嫡母,更是西府主母,一旦有三长两短,身为庶女的媛姐儿要给七太太守孝,除了抄抄佛经做做针线,别的都不用想了。
纪慕云想起另一件事,“那,六小姐不弹琴了吗?”
媛姐儿垂下头,嘟囔“以前弹,如今不弹了。”
大概媛姐儿的院子离正院太近,怕琴声扰了七太太,可她从没听过媛姐儿提过弹琴的事。
话说回来,万一画画也是媛姐儿一时心血来潮,就没必要了。
纪慕云委婉地劝,“我像六小姐一般大的时候,也是看什么都好,看什么都想学。夫子告诉我,学东西最怕东一榔头,西一棒子,耽误了工夫不说,两样都学不好。”
女子和男子不同,不用读书科考,针线和厨艺是
媛姐儿一下子高兴起来, 不停点头“待学会了,我可以给爹爹做东西。”
其实,面前也不过是个可爱的少女,做为府里的小姐, 要求不可谓不低。纪慕云回忆自己十三、四岁的时候, 天天跟着两位表哥满府跑来跑去, 姨母在后面督着三人学这学那。
媛姐儿走后,她去西次间看儿子, 昱哥儿睡醒了, 伸着小手对她“啊啊”。冬梅笑着说“您和六小姐真是投缘。”
她掂掂胖儿子,沉甸甸的又胖了, “六小姐脾气很好。”
入曹府一年多了, 说起来, 纪慕云颇有些寂寞:在姨母身边时热闹极了,在纪家穷虽穷些, 能逛街能寄信能买东西,能和左邻右舍说闲话, 逢年过节出门走走,日子过得飞快;
如今呢, 曹延轩是夫主,七太太就不用说了, 夏姨娘于姨娘和她身份相当, 亦属于竞争对手,不可能有什么真挚友情,珍姐儿把她当绣娘, 只有小小的媛姐儿, 不时找她做做头花, 画幅画。
七太太会不会阻拦?要不要等到纪慕云沉思。一旦媛姐儿守孝,更是什么都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