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这么个人在身边,日子也舒服起来,曹延轩打心底愉悦,笑道:“知道了,管家婆。”
仅仅一夜,曹延轩就愉悦不起来了:
“高僧?”他盯着曹延吉,不用说,是伯父把事情告诉了堂兄,“六哥是说,鸡鸣寺那位高僧?”
曹延吉大大咧咧地坐在桌边,把玩着粉彩盖碗,“还能有谁。老七,哥哥替你去一趟,够意思吧?”
曹延轩皱起眉,立刻明白过来:伯父不放心自己,派六哥去鸡鸣寺想办法,破解“命硬”“克妻”,一句话,伯父不希望自己打光棍。
“六哥,算了吧。”曹延轩苦笑,神色转为郑重其事:“这件事,我已经想好了:宝哥儿的娘已经过世,我不愿也不想再害别家姑娘。左右我有宝哥儿昱哥儿,死后有摔盆打幡的,娶不娶妻没什么分别。”
曹延吉忙吐口水:“呸呸,你这人,嘴上没个把门的。老七,什么叫没什么分别,有个人在屋里知冷知热端茶倒水,陪你说说话,和没有一样吗?”
“弟弟如今也有服侍的人。”曹延轩温声道,随后换了语调,“宝哥儿的娘早就不管事了,这几年,西府不是好好的?六哥,提起宝哥儿的娘,弟弟有些,不好意思向伯父讲:弟弟和宝哥儿的娘是结发夫妻,亦曾像六哥六嫂一般恩爱,可,可终究没有缘分,没落到好下场。宝哥儿的娘去之后,宝哥儿病重,夜里叫着娘亲名字,弟弟心里十分愧疚。”
“六哥,弟弟今年三十二岁,已经不是娶宝哥儿娘的时候了。”曹延轩想起一句古诗,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无论娶谁,也不会再有那时的心气、耐心和性情,更没有精力,平白耽误了好人家的姑娘。劳烦六哥,向伯父说一说,弟弟委实不想、不愿、也不能再娶妻了。”
听完这番话,曹延吉心里沉甸甸的:七弟这辈子,实在辛苦了些。幼年读书,曹延吉偷奸耍滑,跳脱浮躁,父亲责打几回,也就睁一眼闭一眼;反观曹延轩,被叔父督着鸡鸣即起,从未偷懒疏漏,像个大人似的。
那时候,曹延吉不喜欢堂弟--废话,把他给比没了。待曹延吉年纪大了,也就明白了:他有五个哥哥,其中三个考中二甲进士,足以领袖家族,庇护族人,曹延吉便是一辈子不出仕,也能活的舒舒服服;曹延轩却是西府独子,除了一个胞姐,并无手足兄弟,再不拼一拼,西府一、两代后就要败落了。
“七弟。”曹延吉满心义愤,蹭地站了起来,大声道:“有哥哥在,你放心,不管怎么着,也得把你给保住了。我命由我不由天,老子还不信了。”
说得好像他要去骑白龙马、取西经一样。
曹延轩愣了愣,一时不明白堂兄的意思,曹延吉已经不耐烦起来,挥着胳膊道“行了,这事我来办,你不用管了。嗯,今日是八月初二,你把事情排一排,这几日跟着我就是了。八月十六日我动身,我算算,九月初就到了,待个十来日就往回返,十月初就回来了。”
曹延轩拉住堂兄手臂,劝道“你去金陵做什么?六哥,你听我的,别折腾了,真的,大年底的,冷得什么似的,珍姐儿我都不叫过来”
曹延吉理也不理,在屋子里转了半个圈,仰着头盘算,“那高僧什么法号?我是布施银子,还是送些素斋?这样,我从京城带些素点心素酒过去,再给高僧奉上一件袈裟,让你六嫂准备。上回你怎么哎呀,你这人怎么这般啰嗦,我想三哥五哥了,回去住几日不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