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柔从熟人的忌日回来的第二天,二姨急急忙忙地,又要张罗着给石柔介绍相亲对象。石柔对这些事早已懒怠应付,但也并不排斥,就好像挣扎无用,不如随波流转,哪管漂到什么地方去,反正在哪里不是飘来荡去的。
男方的图片发来,一个快二百斤重的大胖子,石柔想,快有两个她那么胖。别说能不能下得去嘴,就是下得去嘴,人家一个翻身,那都不是鲤鱼打挺,是直接泰山压顶,别说什么一鲸落万物生,他这一头硕大的肥鲸落下来,她是第一个被砸扁的。
“嘛,体重嘛减减就好啦……你看人家长得多俊呐,圆脸杏眼的,身体也好,听说最近在减肥呢,减下来就好哇,你多跟人家处处……”石柔有一搭没一搭地应和着,看了看二姨给她发来的男方的个人信息,是在北京某家铝电厂工作,国企加身,再一看父母,爹是某能源央企的董事,妈是某知名985高校教授,这么一看,倒像是她一个流落四方的打工仔配不上。
石柔临易水前给月荣打了个电话,问她,男生179,200多斤,看起来胖不胖?月荣在那头扑哧一声就笑得没边儿了。月荣的现任男友就是一个190多斤的胖子,长得也不算高,四舍五入勉勉强强算个正方体。月荣说,男生骨架大的呀,没有你想的那么胖啦。石柔说,我怕我会当场尖叫着逃跑。月荣笑得前仰后合,胖胖的,多有安全感,我男友抱我的时候,我觉得肉多点也挺好的……
好赖见了一面,那胖子比照片上的肉只多不少。石柔看了看他艰难地撩起肚子上的肥肉在位置上坐下,喘口气又接着艰难地翻了几页菜谱,等蜂蜜猪头肉摆上桌的时候,石柔好像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给腻住了一般。
听说你在减肥?石柔动了动眼皮,装模作样地吸一口茶问他——茶也是贼腻味的八宝。那小胖先前跟她说,听说你老家是宁夏的,肯定爱喝八宝茶吧?我特意让人给备了一份,就是不知道口味是不是还是自治区的正宗。石柔心里暗笑,宁夏的八宝茶可没这么腥甜,四不像的,像酒又像奶,只是不像茶。
减,减了十好几斤了,你没看我以前照片么?六块腹肌,只比人家健身教练少两块。小胖乐呵呵笑眯眯的,像是刚从油锅里捞出来的大佛。石柔又只得在心里发笑,憋得难受。十好几斤,那以前岂不是更胖。
她倒是翻了翻那人以前发在朋友圈的照片,确实清爽许多,但也难以称之为好看。六块腹肌?怎么不是八块?石柔无聊地玩着手指头,问一些垃圾般的废话,小胖却还乐呵呵地认真答,你喜欢八块腹肌的?那我拿笔在肚子上多画两块。石柔揉了揉太阳穴,对于这种小学生听了都觉得牵强附会的极度幼稚的玩笑,她只觉不仅毫无营养,甚至如同吃了一肚子垃圾。
石柔腻住了便不再主动找话题,只听那小胖肆无忌惮地聊天侃地,口若悬河地满嘴跑火车。小胖说,大学考得不好,给他爸臭骂了一顿,好在他爸关系硬,毕了业还是照样进了国企,拿着不算微薄的薪水,平时闲着没事干,有时候还真觉得蛮无聊呢,所以,出来相个亲打发时间也好。
石柔不很明显地冷笑一声,继续抠手指头,眼睛和心思早就飘到不知什么地方去了。关系户之所以可耻,不在于偷偷摸摸地暗度陈仓,抢占普通人的位置,而在于,他们甚至光明正大地为虎作伥,丝毫不需要任何冠冕堂皇的借口和假模假样的象征性遮掩。
石柔半开玩笑地,这些话也能告诉我么?不怕我去举报你?小胖还只是傻笑道,不怕,你知道日坛街吧?那一整条街都是我们家的。石柔愣一下,抬眼看了一眼小胖,那种难以置信的,警惕的眼神。这些你都敢告诉别人?她问。什么别人?你又不算别人,我听你二姨说了,你乖得很,不会跟谁瞎说。
石柔感到有些震惊,她想起大学在社科英文里学到的一个单词,gatbaby,老师当时说,这个翻译简直不能再信达雅了,巨婴,gatbaby。石柔在心里默念几声,只觉得苦涩。
小胖见她兴致缺缺,又绞尽脑汁地想话题,他问石柔,哎,你不是律师么,律师肯定很能挣钱,你打算什么时候奖励自己一套房?石柔愣愣盯着他看。我不买房,也买不起房。小胖却像是没听见一般,依然饶有兴致地:你们律师给人打官司,免费的还是收费的?石柔破口大笑。免费?免费我早饿死在北京街头了。那以后我要是找你打官司,你收我钱吗?收,熟人打折。那……小胖嗫嚅了一会儿,终于费力地开口:那以后要是咱俩成了,又闹离婚官司,你能不能,能不能给我留点家产啊?我怕我官司打不过你。
石柔一下子变得异常烦躁,她不知道这样毫无意义的对话还需要持续多久,以至于足以把她全部的好精神掏空。她曾经很羡慕这些子弟兵,有背景有家势,想干什么干什么,不费吹灰之力,不需要吃一点点苦就能得到她梦寐以求为之呕心沥血的一切。但眼前的这堆人肉却让她再度意识到,反者道之动,有得必有失,于她而言,哪怕有一天真的饿死北京街头,她也绝不会希望自己长成一个只剩二百斤肥肉的废物。
我看你们,一天天的东